“小炜，你这段时间气色真好，妈就放心了。”母亲一边给林炜夹菜，一边欣慰地看着他，“上次医生还说情况稳定了，真是老天保佑。”
林炜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敢看母亲的眼睛。这段时间，他靠着疯狂献祭，生命余额已经积累到了五年以上。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和……异样感。
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见那些被他献祭掉的物品在黑暗中漂浮，发出无声的哀鸣。那条破碎的手绳，仿佛缠绕在他的脖颈上，越收越紧。那块化作飞灰的玉佩，有时会在他梦里重现，却带着爷爷冰冷失望的眼神。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发现自己周围的环境开始出现细微的、无法解释的变化。
家里的摆件有时会莫名其妙地移动位置。深夜，他常能听到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传来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镜子里的影像，偶尔会滞后零点几秒，或者嘴角浮现出一丝不属于他的、僵硬的微笑。
他安慰自己这是心理作用，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
直到那个雨夜。
他刚完成一次献祭，用一套民国时期的紫砂壶换来了三个月的寿命。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他准备休息时，无意中瞥见书房的窗玻璃。
雨水蜿蜒流下，在玻璃上形成水幕。而在那水幕之后，借着每次闪电的光芒，他清晰地看到——窗外紧贴着玻璃的，不是雨水，而是无数个密密麻麻、扭曲蠕动的、由各种物品残骸和人形阴影组成的……东西！
它们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贪婪的轮廓，无数只无形的手拍打着、抓挠着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它们的目标，赫然就是他！
林炜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撞翻了椅子。闪电过后，窗外恢复常态，只有雨水哗哗落下，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
【算】App适时地弹出一条新信息，不再是任务，而是一段冰冷的警告：
【警告：检测到‘债主’怨念聚集度超过阈值。‘生命能量’汲取行为已引发因果反噬。请尽快提升自身生命能量场强度，或寻找更高级别优化方案抵御。】
债主？因果反噬？
林炜瞬间明白了。那些被他献祭掉的物品，它们承载的“生命印记”和“情感能量”并非无主之物！它们有着原始的“债主”——可能是物品的前主人残留的意念，也可能是附着其上的情感纠葛产生的灵体！他掠夺了这些能量，就等于欠下了“债”，现在，“债主”们找上门来了！
提升生命能量场？他除了继续献祭获取寿命，不知道怎么提升。更高级别优化方案？他想起那个灰色的、权限不足的“高级优化”。
恐惧和绝望再次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薄冰上狂奔的人，虽然暂时没有掉下去，但冰面下的怪物已经张开了巨口，冰层的碎裂声就在耳边。
他疯了一样在App里寻找“高级优化”的线索，不停地尝试各种方法触发它。他甚至尝试输入“献祭自身部分”、“献祭记忆”等极端关键词，但App毫无反应。
就在他几乎要崩溃的时候，母亲来看他，发现他脸色惨白、精神恍惚，担心得不得了。临走时，母亲从手腕上褪下那枚她戴了几十年、从未离身的银镯子，塞到林炜手里。
“小炜，这是你外婆留给我的，说是能辟邪保平安。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好，戴着它，妈放心点。”
那枚镯子很旧了，花纹磨得有些平滑，但触手温润，带着母亲长年累月的体温。
林炜握着那枚镯子，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算】App的“中级优化”界面。他想看看，这枚承载了母亲几十年佩戴、蕴含了深厚母女亲情的镯子，品质如何。
当扫描框对准镯子时，App发出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急促而高亢的嗡鸣！屏幕上的灰色线条疯狂扭动，几乎要挣脱而出！血红色的文字猛地跳了出来：
【检测到高品质‘情感能量’载体！蕴含无私、守护、牺牲之念，纯度极高！符合‘高级优化’触发条件！】
【是否启动‘高级优化·血脉献祭’？警告：此操作不可逆，将彻底转化献祭物所有关联生命能量，并可能引发不可预测之连锁因果！】
高级优化！血脉献祭！
林炜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明白了，“高级优化”需要的祭品，不是普通的物品，而是承载着至亲血脉、深厚情感的“活祭”！母亲的爱，母亲的守护，母亲的平安祈愿……这才是算法渴求的最高级养料！
他握着那枚温热的银镯，手抖得厉害。脑海里两个声音在疯狂交战。
一个声音在尖叫：不行！这是妈妈的东西！是她对你的爱！你不能这么做！
另一个声音，冰冷而诱惑：这是唯一的机会！不仅能获得大量寿命，可能还能抵御那些“债主”！妈妈希望你活下去，不是吗？这只是个镯子，不代表妈妈本人……只要活下去，以后可以补偿她……
窗外，雨更大了，雷声隆隆，仿佛敲打着他的良知。他仿佛又看到那些在玻璃外蠕动的可怕阴影，感受到那迫在眉睫的威胁。
对死亡的恐惧，对“债主”的畏惧，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闭上眼睛，颤抖着点击了“是”。
手机屏幕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血光！那枚银镯在血光中悬浮起来，发出凄厉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嗡鸣！镯身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血脉般的红色纹路，然后，在林炜惊恐的注视下，它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碾压，寸寸碎裂，化作一撮黯淡的银色粉末，最终连同那些血色纹路一起，被吸入了手机屏幕之中！
【高级优化完成！生命能量转化成功！生命剩余估算更新：25年114天8小时11分。】
【附加效果：‘债主’怨念暂时屏蔽。】
【警告：检测到特殊因果线剧烈波动……】
增加了整整二十年！
巨大的生命数字跃入眼帘，林炜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和空虚。他仿佛能听到母亲某种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剥离、碾碎时发出的无声惨叫。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妈妈”的来电。
他颤抖着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母亲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焦急的女声：“是林炜先生吗？这里是市人民医院！你母亲刚才在家中心梗突发，昏迷倒地！情况非常危急，请你立刻过来！”
“嗡——”的一声，林炜的大脑一片空白。
母亲……心梗突发……就在他献祭掉那枚银镯的几乎同一时间！
是巧合吗？
还是……这就是“高级优化”所说的，“不可预测之连锁因果”？那枚承载了母亲平安祈愿的镯子，是否也在冥冥中护佑着母亲本人的健康？他献祭了镯子，等于亲手打破了那份守护？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冲向医院。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脸上，却比不上他心中的寒意。
在抢救室外的走廊里，他看到了躺在移动病床上、面色蜡黄、戴着氧气面罩、奄奄一息的母亲。医生正在旁边低声和亲戚说着什么，表情凝重。
就在护士推着母亲经过他身边，准备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昏迷中的母亲，眼皮忽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
她的目光，涣散而无力，却精准地落在了林炜的脸上。
没有责怪，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洞悉了一切的……悲哀。
然后，她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皮又沉重地合上了。
但林炜读懂了那个口型。
她说的是：“是……你……”
一瞬间，林炜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他知道，母亲感觉到了。感觉到了那份由她给予、却被他亲手献祭和摧毁的……爱与守护。
手术室的灯亮起，隔绝了他的视线。
林炜瘫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野兽般绝望而痛苦的呜咽。
他得到了二十年的寿命。
却可能永远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而那个灰色的【算】App图标，依旧安静地躺在他的手机屏幕上，像一个永恒的、冰冷的嘲讽。
窗外，雨还在下。那些被暂时屏蔽的“债主”们，或许正在黑暗中，等待着下一次觊觎的机会。
他的命，是偷来的，是抢来的，是建立在至亲痛苦之上的。
这漫长的二十年，他将如何度过？
这，就是算法为他计算的，“最优”的续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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