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燃的手还轻轻搭在白襄的脖子边,指尖下传来微弱却稳定的脉搏。那跳动像是风里摇晃的小火苗,快要熄灭了,却又倔强地不肯放手。他慢慢松开手,手指从对方冰冷的皮肤上滑下来,好像带走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刚才那一拽,不只是从白襄身体里抽出了一块黑色晶石——更像是硬生生把藏在骨头深处的秘密给挖了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撕开一道结了痂的老伤口,血肉翻起的地方,不是愈合,而是露出了不该见光的东西。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手环安静地戴在手腕上,银灰色的外圈泛着淡淡的光,纹路像水波一样缓缓流动,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就在贴近皮肤的内侧,多出了一圈螺旋形状的刻痕,细密又深邃,像是被人强行压进去的一道封印。这痕迹不属于原本的设计,也不像任何他见过的材质:不像灰晶那样透亮,不像骨头那样温润,也不像石头那样粗糙。摸上去冷冰冰的,带着金属的重量感,却又隐隐有种说不清的律动感,仿佛……它在呼吸。
他用拇指轻轻蹭了一下,指腹传来一丝细微的阻力。
“你说它是钥匙孔?”牧燃开口,声音有点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白襄靠坐在一块裂开的晶石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嘴角的血已经结成了暗红色的痂。他的呼吸很浅,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牵动了胸口的伤,整个人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点了点头,眼神落在牧燃的手腕上,复杂得让人心疼。
牧燃盯着那道新出现的刻痕,脑子里乱乱的,想不明白。
灯焰不是武器,而是钥匙——这一点他已经懂了。当初在渊阙废墟里,老守灯人临死前说的话再次浮现在耳边:“执火者非战者,点灯者即启门人。”那时他还以为是临终呓语,现在才明白,那是预言。
可现在又冒出一个“钥匙孔”,说明还有另一个东西等着对接。是谁留下的?什么时候埋下的?为什么偏偏在他取出黑晶的那一瞬间才显现?
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缠得他心口发闷。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天边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鸣响。
不像风声,也不像地震,倒像是极远处传来的钟声,闷闷地敲在耳膜上,震得脑袋发胀。紧接着,脚下的地面轻轻颤了一下,仿佛地底有巨大的东西在翻身,骨骼摩擦,血脉奔流。
白襄猛地抬头,眼神一紧:“不对劲。”
话音刚落,空中那道竖直的裂缝边缘开始泛光,不再是幽紫色,而是混进了一丝金红,像烧到极致的铁水从缝隙中渗出来。裂缝本身没变大,但周围的空气扭曲起来,一圈圈无形的波纹荡开,光线都被搅乱了,视线变得模糊晃动。
牧燃立刻站起身,本能地抬起左臂挡在身前,像是要防备某种看不见的冲击。手环突然发烫,热意顺着经络蔓延,手臂肌肉竟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这不是溯洄的反应。”白襄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手一滑差点摔倒,膝盖磕在碎石上发出闷响,“是外界。”
“哪个外界?”
“三千星域。”白襄喘着气,额角渗出汗珠,“有人在观察这里……不止一处,所有能感知时空波动的存在,全都醒了。”
牧燃眯起眼。他不懂什么星域分布,也不关心谁在看,但他知道一件事——被人盯上,从来都不是好事。尤其是在这片本该死寂的荒原,在这个连时间都被冻结的角落。
他抬手按住手环,想压制那股异常波动,刚一用力,手腕就传来刺痛,像一根细针顺着经脉直刺心脏。他立刻收手,额头上冒出冷汗,呼吸也微微一滞。
“别硬来。”白襄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指尖冰凉,“你现在和它连在一起,它震荡,你也跟着震。刚才那次抽取已经伤了根本,再强行操控,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牧燃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道裂缝。
金红色的光晕还在扩散,范围不大,但频率越来越快,像某种信号在持续发送。每一道波动扫过,他的太阳穴就突突跳一下,仿佛大脑被迫接收一段陌生的信息。
“他们在记录?”他问。
“不只是记录。”白襄摇头,声音低沉,“是在定位。你刚才撕开的那一瞬,打破了这里的寂静,等于在黑暗里点了一盏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儿有动静了。”
牧燃冷笑了一声,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说完,他转身走向营地中央的主晶柱。
那根由烬灰与灯焰孕育而成的巨大晶柱依然矗立在那里,表面布满细密裂纹,像历经千年风霜的古碑,内部却有柔和的光流缓缓流动,像活物的血管,输送着某种生命力。周围散落着几片破碎的灰晶,像是祭坛崩塌后的残骸。
他将手贴上去,温度不高,反而有些凉,像触摸冬夜里的石碑。
就在接触的瞬间,手环轻轻一颤,一道细微电流窜上肩头。他眼前一黑,下一秒恢复。
那一刹那,他“看见”了。
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片浩瀚的星图,无数光点散布在漆黑背景中,宛如宇宙初开时的银河。其中一个点正在剧烈闪烁——正是他们所在的位置。而在星图边缘,几个区域同时亮起红芒,像一双双被惊醒的眼睛,冷漠、警惕、贪婪交织成网。
他还来不及细看,幻象就消失了。
手还贴在柱子上,掌心发麻,指尖微微颤抖。
“你看到了?”白襄走到他身后,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
“嗯。”
“那是尘阙的星盘反应。”白襄苦笑,“烬侯府那边……应该已经乱了。”
牧燃收回手,甩了甩发麻的指尖:“你们家的事,你自己清楚。”
白襄沉默片刻,望着晶柱,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情绪:“我早就不是那个‘少主’了。可星盘不会认人,它只认能量源。你现在的状态,就像在渊阙中心引爆了一颗神格种子,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牧燃站在原地,风吹动他破旧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知道,自己成了风暴的中心。
每一次动用烬灰,身体就会化作飞灰;每一次点燃灯焰,都在加速崩解。可刚才那一抽,不只是从白襄体内取出了东西,更像是在时间的河床上凿开了一个口子。那股冲击波顺着溯洄逆流而上,穿过了层层封锁,最终撞进了更高维度的存在意识里。
所以他成了信标。
一个不该存在、会移动、不断释放异常信号的信标。
“他们要来了。”白襄低声说,语气没有恐惧,只有确认。
“谁?”
“想查源头的,想灭口的,想收割成果的……都会来。”白襄看着他,目光穿透风沙,“你准备好了吗?”
牧燃没有回答。
他转过身,重新望向主晶柱。柱体内的光流比之前快了些,像是感应到了某种临近的威胁。他抬起左手,手环上的螺旋刻痕正以极慢的速度旋转,方向与光流一致,仿佛某种古老的共鸣正在苏醒。
他忽然弯腰,捡起一块锋利的灰晶碎片,毫不犹豫地割开手掌。鲜血顺着掌纹滑落,滴进晶柱底部的一个凹槽。
血渗入的瞬间,整根柱子嗡了一声。
不是声音,而是震动,从脚底传来,带着某种节奏。
三长两短,停顿,再三长。
像是回应。
也像是召唤。
白襄盯着那道血痕,瞳孔微缩:“你干什么?”
“既然已经被看见了,那就别藏着。”牧燃擦去掌心的血,声音平静,“让他们知道,这地方有人守着。”
话音刚落,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银光冲天而起,划破昏黄的天空,笔直升腾,顶端消失在云层中。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接连亮起,分布在不同方位,呈三角之势围拢而来。每一道光柱都笔直如剑,散发着古老而肃杀的气息。
“尘阙的探子。”白襄脸色一变,“这么快就到边界了?他们的侦测网竟然覆盖到这里?”
牧燃却没有看那些光柱。
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手环上。
那圈螺旋刻痕不知何时停止了转动,取而代之的是内部浮现出一行极小的符号,排列方式陌生却不突兀,仿佛本就该存在,只是此前一直沉睡。那些符号流转如星轨,隐约勾勒出一个名字的轮廓——一个他曾听过一次、却从未敢念出口的名字。
他伸手想去碰——
手环突然自行脱落,悬在半空。
灰晶光芒一闪,整枚手环竟分解为无数细小颗粒,悬浮成环形阵列,缓缓旋转。每一粒都像微缩的星辰,在虚空中排列出复杂的几何图形。随后,这些颗粒开始重组,形态拉长,边缘锐化,最终凝成一把通体漆黑的短匕。
刀柄缠绕着灰丝般的纹路,如同血脉盘踞;刀身无光,却吞噬四周光线,仿佛连影子都被它吞没。刀尖朝下,静静悬停在他掌心上方,微微震颤,似在渴求归宿。
白襄瞪大双眼,声音发紧:“这是……?”
牧燃伸手握住刀柄。
一股寒意顺着手臂直冲头顶,仿佛整条神经都被冻结。可与此同时,某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就像握住一把本就属于自己的兵器,哪怕从未见过。
就在匕首落入掌中的刹那,空中那道裂隙猛然一颤,血色天幕仿佛被什么撕开一道口子,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其中闪现。
不是泄。
是一个披着长袍的人影,背对裂隙,面向某个未知的方向,一只手抬起,指向这片大地。
手指落下的瞬间,尘阙升起的三道银光齐齐熄灭,如同被无形之手掐断。
白襄喉头一紧:“他们被截了。”
牧燃握紧匕首,指节发白,掌心的血尚未干涸,已被寒意凝固。
他知道,这一指,便是宣战。
风停了,沙不动了,连裂隙中的光都凝滞了一瞬。
在这片死寂之中,唯有主晶柱内的光流仍在奔涌,呼应着他手中的匕首,也呼应着远方即将踏破虚空的脚步。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染血的天空。
“来吧。”他轻声道,声音不大,却如刀锋划过铁石,“看看是谁,配拿走这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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