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那锐利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子，刮过每个人的脸庞。当他的视线落在顺子身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这个小厮神色慌张，额头的汗珠比一路狂奔来的程管家还要多，眼神闪烁不定，显然是藏着什么秘密。但杨坚没有立刻点破，只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继续观察着其他人。
“程伯爷，府里的主子都到齐了吗？”杨坚收回目光，看向程仓古。
程仓古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环顾四周：老夫人、徐娇和两个孩子、程锦云，还有他自己……确实都到齐了。他点了点头：“回杨大人，都到齐了。”
“好。”杨坚朝张老抬了抬手，“张老，你把查验结果跟各位说说吧。”
张老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走到屋门前，指着门槛上放着的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那正是林雨瑶。他掀开白布的一角，露出林雨瑶苍白的面容，虽然没了生气，却依旧能看出往日的清秀。
“诸位请看。”张老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夫人面色发青，嘴唇发紫，指甲缝里残留着淡淡的乌黑色，这是典型的‘牵机毒’中毒迹象。此毒入口时并无异感，半个时辰后便会开始发作，先是心口绞痛，接着四肢麻痹，最后七窍流血而亡。”他又指了指旁边一个瓷碗，“这是夫人床头发现的药碗，碗底残留的药渣里，除了寻常的滋补药材，还掺了‘牵机草’的汁液。此草毒性猛烈，只需一小勺，便能置人于死地。”
张老说完，便将白布重新盖好，退到了一旁。院子里一片寂静，连孩子们的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就在杨坚准备开口询问时，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默：“不用查了，是我干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程锦云不知何时挣脱了顺子的搀扶，独自站在院子中央。他的眼神依旧空洞，却多了一丝决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是我干的。”
“你说什么？！”一声怒喝响起，林雨瑶的兄长林雨晨猛地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扬手便给了程锦云一个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程锦云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他却像是毫无知觉，只是木然地看着林雨晨。
“你个畜生！你这个白眼狼！”林雨晨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程锦云的鼻子，声音因愤怒而变调，“她对你不好吗？为了你，你知道她牺牲了多少？！”
林雨晨的妻子吴秀云也快步上前，眼眶通红，指着程锦云，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愤和失望：“锦云，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当年你母亲临终前，拉着雨瑶的手，让她务必照顾好你，不让你在伯府受继母的欺负。为了这个承诺，雨瑶十八岁就嫁进了永宁伯府，成了你的‘母亲’。可她为了你，怕你受委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生；为了能让你去国子监读书，让夫子收下你这个‘商户女’养大的孩子。
她在夫子门前跪了三天，每天整整三个时辰，膝盖都跪肿了！你想要的笔墨纸砚，她从来都是给你最好的；你想吃的点心果子，她会亲自去铺子挑选。你从小到大，穿的、用的、玩的，哪一样不是她精心为你准备的？可你呢？你长到二十岁，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母亲’，甚至连‘夫人’都很少叫！雨瑶她……她真是白疼你一场！”
吴秀云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转过身，一步步走到程仓古面前，眼神里满是控诉：“程伯爷，当年你娶雨瑶的时候，在我们林家祠堂发誓，说会一辈子对她好，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我们林家不求你把她捧在手心里，可你就是这么对她的？她生病了，你为了迎娶平安郡主，硬是把她从正房赶到了这个连下人住的地方都不如的偏院！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雨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她不敬长辈吗？
每次给老夫人请安，她都恭敬周到；她欺负妾室吗？徐姨娘生了孩子，她亲自安排人细心照料；她虐待孩子吗？林锦秀和林锦阳的吃穿用度，都是她一手安排；她对你养在外面的那个女人动手了吗？她甚至知道那个女人和孩子的存在，却只是默默忍受，从未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吴秀云的声音越来越高，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程仓古的心上：“程伯爷，你摸着自己的胸口想想，要是没有雨瑶，就凭你永宁伯府这个空有爵位、实则早已亏空的空壳子，能支撑得起你们的挥霍吗？老夫人的珠宝首饰，你的烟花柳巷、吃喝玩乐、重金购房养外室，还有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开销，哪一样不是靠雨瑶的嫁妆和她打理的那些商铺支撑着？古人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可你们呢？你们这些白眼狼，简直就是喝着她的血，还在不停地折磨她！难道就因为她是商户女，你们就觉得她低人一等，就可以肆意践踏她的真心吗？”
说到最后，吴秀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杨坚面前，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官袍下摆，泪流满面地哀求：“杨大人！求您为我妹妹做主！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冤啊！不能让她死不瞑目啊！”
院子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吴秀云及林家人的啜泣声和程锦云空洞的眼神，在暗色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凄凉。程仓古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杨坚看着眼前这一幕，鹰隼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缓缓扶起吴秀云，沉声道：“吴夫人放心，大理寺定会查明真相，还林夫人一个公道。”
而被众人目光聚焦的程锦云，只是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颊，眼神依旧空洞。他望着林雨瑶尸体所在的方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无人能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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