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铃铛、药人与无脸新娘
墓道里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每吸一口气,都带着泥土的腥甜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涩味。那青铜铃铛声不紧不慢,叮……叮……叮……,像是吊着什么重物,在死寂中敲打出令人心慌的节奏。我的肉垫踩在湿滑的墓砖上,悄无声息。碧绿的眼瞳在黑暗中收缩,视物如同白昼。
张起灵就在前面不远。他走得很稳,但速度明显放慢了,似乎在仔细分辨路径,又像是在抵抗着什么。他背上那团红影此刻活跃得惊人,嫁衣的宽大袖摆无风自动,像两片浸饱了血的海草,飘拂着,几乎要缠上他的手臂。女鬼原本低垂的头颅完全抬起,那张没有五官的平坦脸孔正对着张起灵的后脑勺,一种无声的尖啸在狭小的空间里震荡,只有我能听见。
她在兴奋。这座墓是她的主场。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墙壁上开始出现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图案,人牲被扭曲成诡异的姿态。铃铛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下一个拐角。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更浓郁的味道——不是单纯的腐朽,而是……檀香?混合着一种陈旧的、类似药材的气息。
张起灵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侧身贴在墓道壁上,手握住了乌金古刀的刀柄,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铃铛声也恰好在此时停了。
绝对的寂静压了下来,比之前的声响更让人窒息。
我伏低身体,藏在一条石缝的阴影里。心跳得有点快,不是害怕,是某种预感。这味道,这感觉……
几秒钟后,铃铛声再次响起,却不再是单调的指引。它变得杂乱、急促,叮叮当当,像是有一大串铃铛被同时摇动,带着一种疯狂的意味。与此同时,前方隐约传来打斗声!金属撞击岩石的脆响,还有张起灵那特有的、压抑的喘息。
他遇袭了!不是机关,是活物?还是……那女鬼引来的东西?
我不能再等。顺着墙根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般窜过去。拐过弯,眼前是一个稍显开阔的墓室入口。景象让我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墓室里没有棺椁,只有中央一座破损的石台。而石台周围,立着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它们穿着破烂的古代服饰,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但速度极快,正挥舞着锈蚀的兵器围攻张起灵。更诡异的是,每个“人”的腰间或手腕上,都挂着一两个布满绿锈的青铜铃铛,随着它们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噪音。
尸傀?不像。它们没有尸气,反而透着一种……药味?对,就是那股混合着檀香的药材味,是从这些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
张起灵的身形在围攻中穿梭,乌金古刀划出黑色的弧光,每一次劈砍都精准地斩向那些“药人”的关节要害。但它们的身体似乎异常坚韧,刀刃砍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往往只能让其动作迟滞片刻。而他背上的女鬼,此刻几乎要与他融为一体,红嫁衣像膨胀的血雾,包裹着他的肩背,那双惨白的手,正缓缓地、试图扣进他持刀手臂的肌肉里!
他在同时对抗着内外的敌人!
一个药人猛地从侧面扑上,手中的青铜钺带着风声砸向张起灵的太阳穴。张起灵刚格开正面的攻击,回防已稍显迟滞。就是现在!
我后腿发力,从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不是药人,而是张起灵的肩头!我的爪子没有伸出来,只是用肉垫在他肩胛骨上重重一蹬!同时,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的、只有猫在极度威胁下才会发出的“呜噜”声,这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却能震慑阴邪的气息。
张起灵身体微微一震,仿佛被我这突兀的一蹬惊醒了几分。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头猛地一偏,青铜钺擦着他的发梢掠过,砸在墓壁上,溅起一串火星。而就在他身体晃动的瞬间,我借力跃向那个偷袭的药人,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划过两道冷光,对准它空洞的眼窝狠狠一抓!
“咔嚓!”像是干枯的树枝被折断。那药人动作一僵,发出“嗬嗬”的声音,踉跄后退,腰间的铃铛疯狂乱响。
我轻盈落地,挡在张起灵和那个暂时失效的药人之间,弓起背,尾巴炸得像根鸡毛掸子,对着剩下的药人发出威胁的嘶吼。虽然体型悬殊,但这一刻,我得让他们知道,这里不止他一个。
张起灵的压力骤减。他迅速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但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快的诧异,随即又被冰冷的杀意取代。他手中的乌金古刀黑光大盛,趁着我制造的短暂空隙,攻势陡然凌厉起来。
然而,他背上的女鬼被彻底激怒了。她似乎意识到我的存在干扰了她的计划。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转向我,一股冰寒刺骨的怨念如同实质般刺来。墓室里的铃铛声变得更加尖锐、混乱,剩下的药人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攻击更加疯狂。
张起灵的呼吸又沉重了几分,挥刀的动作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女鬼的手,已经快要完全陷入他的肩膀。
我死死盯着那团红影。光靠挠几下药人不行,得想办法对付正主。可她是虚体,我的爪子碰不到她。这座墓里,一定有能克制她的东西……那个铃铛声的源头?
我的目光投向墓室深处,那里似乎还有通道,黑暗更加浓郁,药味和檀香也更为集中。
叮铃铃——!
铃铛声再次汇聚,仿佛最后的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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