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雨是突然下起来的。凌薇被窗外的雨声惊醒时，窗玻璃上已经爬满了水痕，风裹着雨丝砸在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根细针在扎着什么。她摸了摸身边的位置，陆星砚已经不在了，只有枕头上还留着一点余温。
“星砚？”凌薇披上外套走出卧室，就看见作坊的灯亮着，橙黄色的光透过门缝漏出来，在雨地里映出一道细长的光带。她推开门进去，只见陆星砚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扳手，旁边放着台半拆开的电机，雨水从他的裤脚渗进去，把深色的布料浸成了深灰色。
“怎么醒了？”陆星砚抬头时，额前的碎发沾着汗珠，指尖还沾着机油，“刚才听见作坊里有动静，过来一看，是昨天帮李叔修的电风扇没放好，差点被风吹倒，顺便检查下其他修好的电器，别被雨水打湿了。”
凌薇蹲下身，帮他把散落的螺丝刀归置好，指尖碰到他的裤脚，冰凉的触感让她皱了皱眉：“怎么不穿雨靴？脚都湿了。”说着就转身去屋里拿了双干袜子，蹲在他面前，示意他把脚抬起来。
陆星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脚从湿鞋里抽出来，脚趾冻得有些发红。凌薇帮他换上干袜子时，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电机上：“这是赵大爷的收音机，刚才检查的时候发现电池盒有点松，再加固一下，省得他用的时候出问题。”
雨越下越大，风从作坊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凌薇起身把窗户关好，又从灶房端来一盆热水，让陆星砚泡了泡脚：“先暖暖脚，有什么事等雨小了再说。”
陆星砚泡着脚，目光却没离开桌上的电器——有李叔的电风扇，有王嫂的缝纫机说明书，还有赵大爷的收音机。他忽然开口：“昨天李叔说，他家孙子总在电风扇底下写作业，要是风扇坏了，孩子夏天就没法好好读书。王嫂也说，想靠缝纫机做布偶，给家里添点收入。这些电器对咱们来说是活计，对他们来说，是过日子的指望。”
凌薇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块干布，帮他擦着泡好的脚：“我知道。昨天教王嫂穿线的时候，她眼里的光，比任何订单都让我觉得踏实。咱们修的不只是电器，是他们的盼头。”
正说着，院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夹杂着张婶的喊声：“凌小姐，陆师傅，你们在家吗？”
陆星砚赶紧擦干脚，穿上鞋就往门口跑。打开门时，张婶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雨水顺着油纸包的边角往下滴：“不好了，我家磨面机突然停了！刚才我起来喂猪，听见磨面房里有响声，跑去一看，电机不转了，还冒着点烟！这雨这么大，要是修不好，我泡在水里的麦子就该坏了……”她说着就哭了起来，油纸包掉在地上，里面的饼散了出来，却还冒着淡淡的热气——显然是刚烙好的，想送来给他们当早饭。
陆星砚赶紧把张婶让进屋里，找了条干毛巾递给她：“张婶别急，我们这就去看看。”说着就转身去作坊里拿工具，凌薇也赶紧换上雨靴，把雨衣递给陆星砚：“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
两人披着雨衣走进雨里，张婶在前面带路，泥路被雨水泡得又滑又软，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只脚。凌薇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雨衣的帽子被风吹掉好几次，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衣领，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却还是紧紧攥着陆星砚的手，生怕他滑倒。
到了张婶家的磨面房时，里面已经积了不少雨水，磨面机静静地立在角落里，电机外壳上还沾着水汽。陆星砚打开手电筒，蹲在电机旁检查，指尖刚碰到电源线，就皱了皱眉：“是电源线被老鼠咬断了，雨水渗进去短路了。”他从工具包里拿出剥线钳，小心翼翼地把断了的电线剥出铜芯，又用绝缘胶带缠好，凌薇则在旁边帮他打着手电筒，雨水从屋檐上滴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凉得刺骨，她却不敢动，生怕影响陆星砚干活。
“好了，试试吧。”陆星砚接好电线，站起身时，腰已经有些直不起来——刚才蹲得太久，加上雨水的浸泡，旧伤又隐隐作痛。张婶赶紧按下开关，电机“嗡嗡”地转了起来，磨盘缓缓转动，把泡在水里的麦子一点点吸进去，磨出细腻的面粉。
“转了！真的转了！”张婶激动得拍手，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太谢谢你们了！要是没有你们，我这麦子就全毁了！”她转身从屋里端出一碗热姜汤，递到两人手里：“快喝点暖暖身子，别感冒了。”
凌薇接过姜汤，热气顺着碗沿飘上来，暖了冻得发僵的手指。她喝了一口，辛辣的姜味在嘴里散开，顺着喉咙滑下去，把寒意驱散了不少。陆星砚也喝着姜汤，目光落在转动的磨面机上，雨水从他的雨衣上滴下来，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却映着电机运转的光。
等磨面机把所有麦子都磨完，天已经蒙蒙亮了。雨小了些，风也没那么刺骨了。张婶非要留他们吃早饭，蒸好的馒头还冒着热气，就着咸菜，简单却实在。凌薇咬着馒头，看着张婶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昨晚冒雨来修电机的辛苦，都值了——当手艺能成为别人的依靠时，它就不再只是一门技术，而是有了沉甸甸的分量，像雨中的伞，能为需要的人遮风挡雨。
离开张婶家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雨水把天空洗得格外蓝，远处的田埂上，有村民扛着锄头开始下地。陆星砚牵着凌薇的手，走在湿漉漉的小路上，鞋底沾着泥，却走得格外踏实。
“你说，咱们以后会不会更忙？”凌薇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远处的村庄上，那里有炊烟袅袅升起，有狗吠声传来，满是生活的气息。
陆星砚转头看她，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把沾着雨水的头发照得发亮：“会忙，但会很踏实。你看张婶，看李叔，他们需要咱们，咱们能帮上忙，这就是手艺的意义。”
回到小院时，门口已经放着一篮青菜，上面还沾着露水，旁边压着张纸条，是王嫂写的：“知道你们昨晚冒雨去修电机，肯定没顾上买菜，这是我家菜园里的青菜，你们炒着吃。”
凌薇拿起青菜，露水沾在指尖，凉丝丝的却很舒服。她转头看向陆星砚，他正把修好的电器归置好，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暖金色。那一刻，凌薇忽然明白了——他们守着的不只是一个电机作坊，更是一份邻里间的牵挂。这份牵挂，会像雨后的阳光，温暖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也会让这份手艺，永远带着温度，传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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