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龙倒下，会场的掌声瞬间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寂。
寂静过后，不知由谁带头，更热烈的掌声响彻了整个报告厅！
这掌声，热烈，持久，发自肺腑！
这不只是送给台上那个年轻人的，更是送给他们自己——每一个在体制中苦苦挣扎，却还想做点实事的人！
秦川站在掌声中，脸上没有一点得意。
他只是平静的，拿起那份熬了他一整夜心血，即将彻底终结范文龙政治生涯的“检讨报告”。
然后在全场，包括主席台上那群已经吓傻的巡视组成员的注视下，他迈开步子，从发言席一步步重新走上了主席台。
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主席台不长，但这段路，在众人眼中却显得格外漫长。
他没有走向自己的座位。
而是径直走到了巡视组常务副组长李乾的面前，李乾的脸色已经惨白，手脚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李乾呆呆的坐在那，脑子一片空白。
他看着秦川向自己走来，看着那张平静到可怕的年轻脸庞，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直冲脑门。他想躲，想站起来逃跑，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他眼睁睁看着秦川，将那份报告，轻轻的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上。
这个动作很轻，却压得李乾几乎喘不过气来。
报告厅里热烈的掌声，在这一刻又停了。
针落可闻。
秦川微微俯身，靠在李乾耳边。
一股带着烟草味的温热气息喷在李乾的耳朵上，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秦川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但听在李乾和周围几个巡视组成员的耳朵里，却比寒风还要刺骨。
“李副组长。”
秦川微笑着，一字一顿的说：
“这是我个人，在推动高新区改革发展的工作中，所犯下的所有‘罪行’的详细供述。”
他的每个字，都像钢针一样，狠狠的扎进李乾的神经里。
“其中，也包括我个人对于，如何在改革的深水区里，既能‘办成事’，又能‘不出事’的一点不成熟的思考。”
秦川的声音里充满了“谦卑”和“诚恳”。
“我想，这些来自基层一线，还带着泥土味的真实素材，对巡视组下一步的工作，对各位领导写一份有深度的巡视报告，应该是……有些用处的。”
这番话，让李乾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不停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哪里听不出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真实素材”！
这就是一份包着糖衣的炮弹！是一把递过来的毒刃！
秦川要把这份“检讨报告”，跟巡视组的工作、跟整个东海省的改革路线，死死的绑在一起！
他要让这份报告，变成悬在巡视组头上的一把刀！
“您……您……”李乾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秦川却没给他任何思考和拒绝的机会。
他将那份报告，用两根手指，不容置疑的，又往前轻轻推了一寸。
那个动作优雅，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李副组长，如何定性这份报告，如何处理我这个犯了错误的干部，我相信，以您和巡视组，乃至省委领导的政治智慧，一定能给出一个最公正，最经得起历史检验的结论。”
秦川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但他的眼神，却变得冰冷锐利，锐利得让李乾不敢直视。
“所以……”
“这份我个人在工作中，犯下严重错误，差点造成国有资产重大损失的详细‘罪证’……”
“还请您，和我们尊敬的巡视组……”
秦川的每个字都说的很慢，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力量。
“……务必，收下。”
收下。
这两个字，像一道催命符，在李乾的脑海中炸响。
他浑身一颤，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在全场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在媒体“长枪短炮”的聚焦下。
如果不收，就等于向所有人宣告，他怕了，巡视组怕了！他们心虚了！那巡视组的权威何在？范文龙的倒下，不就真成了笑话？
可要是收了……
李乾一想到这份报告可能带来的后果，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不是一份报告。
这是秦川递给省委周书记的投名状！
这更是一份催命符，是他范文龙和他李乾的催命符！
收下它，就等于承认了这份报告里的一切，承认了“秦川速度”的合理性，等于承认了他们之前的所谓“铁证”，都成了笑话！
这一刻，他成了整个报告厅里最可笑的人。
他进退两难。
秦川这个年轻人，用最谦卑的姿态，最诚恳的话，给他和整个巡视组，设下了一个阳谋！
“我……”
李乾感觉喉咙发紧，呼吸困难，眼前天旋地转。
他能感觉到，身后几个巡视组同事投来的目光里，充满了哀求。
他知道，自己必须接。
哪怕接过来的是一枚已经拉开引信的炸弹，他也必须亲手捧住。
因为，他代表的是巡视组最后的脸面。
李乾缓缓的，艰难的，抬起了那只异常沉重的右手。
那只手在半空中剧烈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抽筋。
他看着秦川脸上那温和阳光，却又带着一丝戏谑的微笑。
最终，在全场一片寂静中，李乾的手，落在了那份厚厚的报告上。
指尖碰到纸张的瞬间，李乾觉得，自己碰到的不是文件。
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感觉自己捧着的不是一份文件，而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看到李乾颤抖的接过了报告，秦川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他缓缓直起身，最后深看了一眼主席台上那些面如死灰的巡视组成员。
然后，他不再停留。
转身，迈步，走下主席台。
身后，是被他彻底颠覆的会场。
走到自己座位时，秦川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俯身在方雅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通知下去，让厨房准备庆功宴。”
方雅浑身一颤，抬起那张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看着男人坚毅的侧脸，重重的点了点头。
“是，书记！”
秦川没再说话，径直从萧阳和刘飞身边走过，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在即将走出报告厅大门时，秦川的嘴角终于忍不住上扬。
“哦，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空气，淡淡的补充了一句。
“李副组长，等范部长从重症监护室醒了，麻烦您，把这份报告……”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暖意。
“……也给他老人家，烧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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