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指尖的刻刀顿了顿，木屑顺着檀木的纹路簌簌落下，在案头积起薄薄一层，像未散的晨雾。案上那方待雕的砚台已初见雏形，砚池轮廓温润，边缘预留的缠枝莲纹样却迟迟没能落刀——昨夜工坊房东的催租电话还在耳畔回响，尖锐的电流声裹着冰冷的催促，将他连日来的笃定戳得发慌。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巷口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薄茧。这双手曾握过无数次刻刀，从少年时偷偷临摹古籍纹样的生涩，到后来拜师学艺时反复打磨的较真，每一道茧痕里都藏着对砚雕的执念。当初不顾家人反对，从安稳的国企辞职，揣着仅有的积蓄租下这间小工坊，满心满眼都是要把老手艺做细做精，让沉寂的端砚纹样重新鲜活起来，可现实的重量，远比刻刀下的檀木更难打磨。
“小林，还没开工啊？”门口传来隔壁老木匠的声音，带着几分关切，“昨儿听房东来敲门，是不是房租的事儿为难你了？”
林砚转过身，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儿王叔，我再凑凑就够了。”
老木匠叹了口气，走进来瞥了眼案上的砚台，指尖轻轻抚过砚面的肌理：“你这手艺是真扎实，就是太轴了，这年头愿意沉下心做老物件的年轻人少喽，可光有手艺不行，得让更多人看见才行啊。”
这话像一颗石子，砸进林砚沉寂的心湖。他不是没想过推广，可几次带着作品去文创市集，来往的人多是匆匆瞥过，鲜少有人愿意停下脚步，听他讲砚台纹样里的寓意，更难接受手工砚台的定价——机器批量生产的砚台便宜轻便，早已占据了大半市场，他的手工砚，反倒像个不合时宜的老古董。
送走老木匠，林砚重新坐回案前，拿起刻刀却迟迟下不去手。窗外的风卷着寒意进来，吹得案上的古籍纸页哗哗作响，那是他珍藏的砚雕图谱，泛黄的纸页上，每一笔纹样都带着先辈的匠心。他想起拜师时师傅说的话：“做砚先做人，心要沉，志要坚，砚台里藏着的不只是墨，还有匠人的魂。”那时候他满心赤诚，以为只要守住手艺，就守住了梦想，可如今才懂，坚守之外，更要学会让梦想在时代里扎根。
傍晚时分，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之前在市集上留过联系方式的一位文化博主，发来消息问他能不能定制一方刻有梅兰竹菊纹样的砚台，说是要送给长辈当寿礼。林砚心头一振，指尖飞快地回复，细细询问对方的需求，语气里藏不住的欣喜。
放下手机，他重新握紧刻刀，这一次，刀刃落在檀木上的力道沉稳而坚定。缠枝莲的纹样顺着木纹缓缓舒展，刻刀起落间，细碎的木屑跳跃着，像是点亮了一室的微光。他知道，这一单生意或许解不了燃眉之急，前路的阻碍也从未减少，但只要还有人认可这份手艺，还有人愿意为匠心买单，他就没有理由停下脚步。
夜色渐深，工坊里的灯光温柔地洒在砚台之上，初具雏形的砚台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林砚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望着案上的砚台，眼底燃起细碎的光芒。梦想从不是一蹴而就的坦途，如同这砚台的雕琢，总要历经反复打磨，熬过漫长沉寂，才能在时光里沉淀出温润的质感。他愿以砚为心，以刀为笔，在坚守里沉淀，在求索中生长，让这份热爱，在岁月里灼灼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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