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丘的风,带着干燥的砂砾和那股名为“荒寂”的侵蚀感,从古祠坍塌的屋顶灌入,卷起地上陈年的积尘,在昏暗的光柱中打着旋。
陈文站在祠堂中央,后背那“幽影追魂印”传来的阴冷麻痒感,如同毒蛇的细信,不断舔舐着他的神经,提醒着悬而未决的致命威胁。握着手中那枚温润却隐隐与周围环境共鸣的“源初之契”碎片,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我们不能一直背着这个‘灯笼’在荒原上走。”陈文转过身,看向正在门口警戒、眉头微蹙的牧雨,“影煞教的人可能就在这片区域活动,甚至可能有特殊方法联系到那个黑袍人。被动等待,只会越来越危险。”
牧雨回头,清冷的眸子注视着他:“你想在这里解决印记?此地空无一物,灵气匮乏,如何做到?”
“不是完全解决,但或许可以尝试干扰、压制,或者……给它盖上一层‘伪装’。”陈文指了指脚下,又晃了晃手中的碎片,“这里曾是早期星轨引者的站点,残留着与他们同源的‘秩序’和‘记录’气息。我的碎片,还有刚获得的正式权限,都能与之共鸣。我在想,能否尝试激活这祠堂地下可能残存的、当年用于记录地脉信息或维持站点运转的简易阵法,哪怕只是一丝残光。”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利用阵法残存的秩序之力,配合碎片特性,尝试对‘幽影追魂印’这种明显属于‘混乱’、‘侵蚀’侧的能量结构进行一次覆盖性冲击或信息干扰。不指望根除,但或许能暂时扭曲其波动特征,大幅削弱甚至屏蔽它的追踪效果,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和空间。”
牧雨沉默了片刻。她明白陈文的意思,这就像给一个精准的GpS定位器施加强电磁干扰。理论上有可行性,但风险同样巨大。
“阵法早已残破,如何激活?强行催动,若引起能量反噬或结构崩塌,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你现在的状态……”牧雨的目光落在陈文依旧苍白的脸上,他之前心神损耗太重。
“不用完全激活,只需要引动一丝残存的‘序力’共鸣即可。我的权限和碎片就是钥匙。”陈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有把握,“消耗会很大,但值得一试。至于风险……留着一个随时可能暴露我们的印记赶路,风险难道就小吗?”
他走到牧雨面前,眼神坚定:“被动等待更危险。与其祈祷敌人找不到我们,不如主动创造一点不确定性。哪怕只是干扰印记几个时辰,也足够我们拉开距离,寻找更安全的落脚点。”
牧雨看着陈文眼中那抹熟悉的、属于学者的执拗与算计的光芒,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新生的、融合了星力的剑元所带来的力量感。她知道陈文说得对,一味逃避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剑修之道,亦有锐意进取的一面。
“……需要我做什么?”她最终松口,但语气严肃,“若有任何失控迹象,我会立刻打断你。”
“帮我护法,警戒四周。如果……我是说如果,引动阵法时气息外泄,可能会吸引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陈文将那块“定风骨片”递给牧雨,“这个你拿着,万一有‘荒寂之风’异动或别的什么,能起些作用。小犀,你也帮忙盯着点外面。”
小犀低呜一声,乖巧地蹲伏到门口,碧蓝眼眸警惕地扫视着荒丘。
牧雨接过骨片,入手微温,那简单的线条似乎在隐隐指向祠堂内部。她点点头,长剑出鞘寸许,凛冽的剑意含而不发,将祠堂入口及周围空间纳入掌控。
陈文走到祠堂中心,盘膝坐下。他先取出两粒补充灵力和心神的丹药服下,虽然对他这微末修为效果有限,但聊胜于无。然后,他双手握住“源初之契”碎片,将其平置于膝上,闭上双眼。
心神沉入。
首先沟通的是脑海中那枚代表着“星轨引者(正式)”权限的星光印记。印记微微发热,散发出柔和而清晰的波动,如同一个身份认证信号,向着祠堂四周弥漫开去,尝试与这片土地上残留的、同源但古老的“秩序”气息建立联系。
起初并无反应,只有荒寂的风声和尘土味。
陈文不急不躁,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碎片上。碎片温润的光芒似乎明亮了一分,它本就是更高阶的“源初之契”载体,对于同源力量的感应和吸引更为敏锐。陈文引导着碎片的力量,如同发出邀请的波纹,细细地“抚摸”着祠堂的地面、墙壁、乃至每一粒尘埃。
时间一点点过去。
祠堂内寂静无声,只有门外偶尔掠过的风声。牧雨持剑而立,身形挺拔如松,气息与手中骨片、周身环境隐隐相合,剑意锁死了内外每一寸空间。小犀的耳朵不时转动,捕捉着荒丘上最细微的异响。
陈文的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种精细的感知与共鸣,对心神的消耗极大,远比他之前干扰门外阵法时更加深入和持续。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浩瀚但干涸的沙漠中,寻找一口早已被掩埋的、可能只剩一点湿气的古井。
“宿主,坚持住!发现微弱能量反馈了!在您正下方约三尺深处,有极其隐晦的、结构化的‘序力’残留反应!虽然几乎消散,但确实存在!(??????)??” 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响起,同时将一幅模糊的、代表地下能量结构的透视图传递到陈文脑海。
那是一团黯淡到几乎熄灭的、由无数细微光丝纠缠成的残破网络,大部分光丝已经断裂、消散,只有核心处还维系着一点点极其微弱的活性,仿佛风中的残烛。
就是它了!当年站点简易阵法的核心残骸!
陈文精神一振,立刻将碎片的力量和权限印记的波动,小心翼翼地、如同用最细的银针拨动琴弦一般,触及那团残破网络的核心。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幻觉般的震动,从地底深处传来。
膝盖下的地面,似乎微微温热了一瞬。
那残破网络的核心,如同沉睡万年的古兽被轻轻触碰,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应。一缕比头发丝还要纤细千百倍、却纯净无比的乳白色光丝,自地底渗出,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上陈文手中的碎片,并顺着碎片与他的联系,缓缓流向他的身体,最终,抵达了后背那“幽影追魂印”所在的位置!
“有效!”陈文心中一喜。
然而,就在那缕纯净“序力”光丝接触到阴冷印记的刹那——
“幽影追魂印”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骤然“活”了过来!一股冰冷、怨毒、充满侵蚀意味的阴煞魂力猛地爆发,试图抵抗、污染、吞噬那缕外来光丝!
陈文浑身剧震,如坠冰窟!后背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又像是有无数阴冷的针同时刺入!那阴煞魂力不仅冲击他的身体,更直接侵袭他的识海,带来种种混乱、恐惧、怨毒的负面幻象!
“呃啊——!”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陈文!”牧雨脸色一变,就要上前。
“别过来!我……能行!”陈文咬牙低吼,强行稳住心神。他早知道没这么容易,这印记的顽固超乎想象。他疯狂催动碎片的力量,同时将刚刚恢复不多的心神之力全部投入,引导着那缕从残阵中引出的“序力”光丝,死死顶住印记的反扑!
就像一滴水落进了滚油,两者在他后背狭小的区域内展开了激烈的对抗与消磨。纯净的序力不断净化、瓦解阴煞魂力,而阴煞魂力则疯狂侵蚀、试图污染序力光丝。
过程痛苦而缓慢。陈文的脸色在苍白与涨红之间变幻,身体微微颤抖,汗水早已浸透衣衫。
牧雨紧握剑柄,指节发白,却不敢贸然插手,生怕外力干扰导致更糟糕的后果。她只能将剑意提升到极致,死死锁定陈文周身,防止任何外部因素干扰。
小犀也焦躁地低吼着,不断看向陈文,又警惕地望向祠堂外。
“宿主!坚持住!序力光丝正在缓慢消耗印记表层的追踪与感应结构!但消耗速度大于补充速度!残阵核心能量即将枯竭!(>_<)” 系统急促地报告着。
残阵能量要不够了?!陈文心中一沉。难道要功亏一篑?
就在那缕地底引出的序力光丝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黯淡,即将被阴煞魂力彻底淹没,陈文也快要支撑不住时——
异变突生!
他脑海中那枚“星轨引者”权限印记,似乎被这激烈的同源力量对抗彻底激发了某种深层的机制,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这光芒并非仅仅存在于意识空间,更是投射到了现实!
一道纯净的、带着清晰星辰轨迹意味的星光,自陈文眉心透射而出,笔直地注入他手中的“源初之契”碎片!
碎片光华大放!
与此同时,仿佛触发了连锁反应,祠堂地面上,那些早已被尘土掩埋、肉眼根本无法看见的古老刻痕和符文,竟然也逐一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同样带着星辰轨迹意味的乳白色光芒!
这些光芒虽然微弱,却密密麻麻,彼此勾连,竟然在陈文身下形成了一个直径约莫一丈的、残缺不全却依旧能看出大致轮廓的古老阵法图案!图案的核心,正是陈文所坐的位置,也是地下那残破网络的核心所在!
“这是……古阵残光被更深层的权限引动了!”系统惊呼,“它在呼应宿主和碎片!虽然只是残影,但蕴含着一丝完整的‘记录’与‘屏蔽’法则!”
随着这古阵残光的显现,一股更加强大、更加纯粹的“秩序”与“记录”之力,从地面升起,涌入陈文的身体,汇入那缕即将熄灭的序力光丝之中!
得到这股生力军的注入,序力光丝瞬间粗壮了数倍,光芒大盛,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冲刷向那“幽影追魂印”!
嗤嗤嗤——!
如同冷水泼进热油锅,更加剧烈的反应爆发!大片大片的阴煞黑气被从陈文后背逼出,在古阵残光中发出凄厉的无声尖啸,迅速消融净化!
陈文感觉后背那阴冷的麻痒感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热和轻松。那如跗骨之蛆的印记,其表层的追踪与感应结构,正在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古老星轨体系的“记录”与“屏蔽”之力,强行覆盖、改写、模糊!
然而,古阵残光毕竟只是残影,力量有限且极不稳定。在爆发出这一波强大的净化覆盖之力后,地面的光芒迅速黯淡、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而“幽影追魂印”最深处的、与施术者本源相连的那一点核心,虽然被严重削弱和屏蔽,却依旧顽强地存在着,如同埋入骨髓的一根毒刺,难以拔除。
但无论如何,最迫在眉睫的追踪威胁,被极大缓解了!印记的波动特征被强行扭曲、覆盖,其被感知的范围和清晰度,恐怕已经降到极低水平!
就在陈文即将力竭,古阵残光也快要彻底熄灭的最后一刻——
“记录完成。屏蔽生效。残留印记核心深度蛰伏,威胁等级由‘高’降至‘低’。能量即将耗尽……”一个冰冷、机械、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模糊意念,伴随着古阵残光最后一丝波动,传入陈文即将昏沉的意识。
随即,地面光芒彻底熄灭,一切异象消失。祠堂恢复了之前的破败与寂静,只有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类似臭氧和尘土混合的焦灼气味,以及陈文粗重痛苦的喘息。
“陈文!”牧雨立刻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陈文,同时剑意扫过他全身,确认没有其他异种能量侵入。
“成……成功了……”陈文虚弱地咧了咧嘴,后背虽然还有些隐痛,但那阴冷的锁定感已经消失无踪,只有一种淡淡的、仿佛被贴了一层无形薄膜的异样感,“印记……被干扰屏蔽了……短期……应该安全了……”
话音刚落,他眼前一黑,彻底脱力,晕倒在牧雨怀中。
牧雨连忙探查,发现他只是心神和灵力双重透支导致的昏迷,并无性命之忧,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小心地让陈文靠坐在墙边,取出清水和丹药,准备等他醒来服用。
然而,还没等她做完这些,祠堂外警戒的小犀,突然发出一连串急促而尖锐的低吼!碧蓝眼眸死死盯住荒丘深处的某个方向,全身毛发倒竖,獠牙龇出,做出了最强力的战斗姿态!
与此同时,牧雨也敏锐地感知到,远处荒丘的阴影中,传来了令人极度不安的声响——
咔嚓……咔嚓……
咕噜……咕噜……
那是岩石被碾碎、摩擦的声音,混杂着一种低沉、粘稠、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饥饿咆哮!而且,声音不止一处,正从数个方向,朝着祠堂所在的位置,迅速靠近!
显然,刚才古阵残光被引动、净化印记时爆发的能量波动(尽管在陈文和牧雨看来已经极力控制),还是泄露了出去,在这片死寂的荒丘中,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吸引了某些长久蛰伏于此的、对能量异常敏感的危险存在!
刚刚解决了一个隐患,新的、更直接的威胁,已然迫在眉睫!
牧雨霍然起身,长剑完全出鞘,青金色的剑芒与星辉在剑身上流转。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陈文,又看了看门外黑暗中那些迅速逼近的、带着浓浓恶意与贪婪气息的轮廓,清冷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只有凝练到极致的战意。
“小犀,守好他。”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一道青金色闪电,率先冲出祠堂,迎向那来自荒丘深处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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