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在校史馆门口踩碎了一片枯叶。叶哲推开沉重的木门，霉味混着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管理员正背对他们擦拭玻璃展柜，清洁车堵住了通往校训碑的通道。 “先看校友捐赠区。”叶哲提高音量，手指在身后示意碑文方向。 黄嫣走向墙边的荣誉校友照片墙，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发出规律的声响。管理员抬头瞥了他们一眼，继续埋头擦拭展柜。 叶哲绕到校训碑侧面，青石表面刻着“实事求是”四个大字。他蹲下系鞋带，指尖划过第四行文字的凹槽。青石温度异常，某些笔画边缘存在细微的毛刺。 黄嫣停在1998届毕业生合影前。照片里年轻的研究员们举着测量仪，陈教授站在第二排右三的位置，小指还完好无损。她注意到合影右下角有块色差，像是经常被触摸留下的痕迹。 管理员推着清洁车往仓库方向移动。叶哲立即打开紫外线灯，青石表面浮现出微缩星图。黄嫣从衣领里拉出银色锁片，锁片背面的刻痕与星图完全重合。 “这里。”黄嫣指着星图西南角的凸起。 叶哲用镊子尖端探入凹槽，触到金属异物。管理员突然推着空车折返，车轮在空旷展厅里发出刺耳的噪音。叶哲关掉紫外线灯，整个人挡在碑文前假装阅读铭牌。 黄嫣快步迎向管理员：“请问洗手间在哪？” “走廊尽头右转。”管理员抬手指方向，视线扫过叶哲僵直的背影。 等脚步声远去，叶哲重新打开紫外线灯。黄嫣用发卡撬开松动的石片，凹槽里躺着半枚生锈的钥匙。钥匙齿痕与陈教授日志里的保险柜图示严丝合缝。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猛烈冲刷玻璃窗。1998届毕业合影在水流折射中扭曲变形，照片里所有人的眼睛都像在注视着他们。 黄嫣把钥匙塞进笔袋夹层：“保险柜在哪儿？” “日志提到行政楼档案室。”叶哲用湿巾擦掉青石上的指纹，“但2003年翻修后所有保险柜都移走了。” 他们并肩站在窗前看暴雨。黄嫣的袖口蹭到窗框，露出腕间淡白的疤痕。叶哲注意到她的指甲在窗台上划出断续的线。 “罗薇父亲签名的实验记录，”黄嫣突然说，“杂交参数需要特定的磁场环境。” 叶哲从手机调出基金会资助名单：“1999年那笔拨款，足够建造小型磁控温室。” 管理员推着清洁车再次出现。他们默契地走向出口，在签退簿上写下虚假的离馆时间。暴雨暂时停歇，屋檐水珠滴在黄嫣肩头，晕开深色的水渍。 叶哲撑开黑伞：“林老师早上来过电话。” “问模考成绩？” “提醒我们珍惜复读班最后两个月。” 水洼倒映着破碎的云层。黄嫣从包里掏出折叠的档案复印件：“前校长的事故报告，死亡时间在凌晨三点。” “观测站值班记录显示他当天轮休。” 他们在地铁站口停住。黄嫣从笔袋里取出钥匙对着光观察：“齿痕有磨损，最近被人使用过。” 叶哲翻找手机相册：“基金会新任秘书长的履历照片，他别着福和校徽胸针。” 列车进站的风掀起黄嫣的裙摆。她按住乱飞的纸张，看见对面广告屏正在播放蒲公英茶饮广告。模特举着水晶杯，杯底沉着毛茸茸的白色絮状物。 “罗薇送的毕业礼物。”黄嫣突然说，“那个蒲公英水晶球，摆在她家玄关柜上。” 叶哲调出今早收到的邮件：“匿名账号发来的扫描件，1998年观测站人员通行证。” 图片放大后能看清工装胸牌。除了福和校徽，还有手写编号“h-07”。黄嫣翻出父亲遗留的工作手册，内页记载着h系列通行证专供校外合作人员。 “非值班时间潜入观测区的人，持有特殊通行证。”叶哲把图片发到加密聊天群。 罗薇在群里回复：“父亲收藏的老照片里，有张背景拍到h-07胸牌。” 照片加载完成。年轻的前校长站在观测设备前，工装领口别着h-07胸牌。他手里捧着蒲公英标本册，册页边缘露出半截钥匙齿痕。 黄嫣拨通陈教授电话。电流杂音中传来老人的咳嗽声：“找到钥匙了？” “保险柜位置变了。” “找林老师...他参与过搬迁登记...” 电话突然断线。叶哲查看信号格：“附近有干扰源。” 他们走出地铁站时，夕阳穿透云层。黄嫣的钥匙串在光线下晃动，那半枚旧钥匙泛起铜绿。 “林老师办公室的盆栽，”叶哲用纸巾擦拭钥匙，“泥土总是格外湿润。” 黄嫣翻出复读班合影。照片角落的办公桌上，林老师的茶杯压着档案袋，袋身印着“行政楼资产转移清单”。 校史馆灯光在身后逐盏熄灭。管理员锁门时多看了他们一眼，手机贴在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叶哲把钥匙照片发给林老师。对方已读后持续输入很久，最后发来简短回复：“明天晨会后来我办公室。” 黄嫣删除聊天记录：“他今早没提钥匙的事。” “或许在等我们主动发现。” 他们穿过操场往宿舍楼走。晚自习的灯光陆续亮起，某个窗口飘下撕碎的纸屑，像逆行的蒲公英。 罗薇来电显示在屏幕。黄嫣接通后打开免提，背景音里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父亲旧物里找到磁卡。”罗薇语速很快，“标着校史馆藏品编号。” 叶哲点开刚收到的图片。磁卡正面印着校训碑浮雕，背面条形码与钥匙齿痕完全一致。 “藏品登记系统里，”黄嫣操作手机查询，“校训碑拓片编号是St-09。” 罗薇发来截图。系统显示St-09拓片在三天前被借阅，借阅人权限属于行政楼。 雨又开始下。黄嫣把钥匙贴紧掌心，金属的寒意顺着血管蔓延。她看见叶哲在雨中低头行走，肩胛骨在湿透的衬衫下显出清晰的轮廓。 宿舍楼下的路灯故障闪烁。黄嫣在光暗交替间轻声说：“林老师书柜最上层，有个带密码锁的金属盒。”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上次补交作业时。” 叶哲停下脚步。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进衣领，在锁骨处积成浅洼。他伸手抹了把脸，水珠从指尖坠落。 “明天见到林老师，”黄嫣转动宿舍门钥匙，“直接问保险柜的事。” 叶哲抓住她手腕。走廊声控灯熄灭，黑暗里只剩下雨声和交错的呼吸。 “如果真相...” “我父亲实验室的监控，”黄嫣打断他，“最后拍到的是林老师。” 声控灯重新亮起。叶哲松开手，看见她腕间疤痕在灯光下泛出珍珠似的光泽。 黄嫣走进宿舍又折返，往他伞袋里塞了包纸巾。“你淋湿了。” 叶哲撑着伞在楼下站了很久。二楼窗口亮起台灯，黄嫣的身影映在窗帘上，正在低头整理什么东西。 他打开手机相册，找到去年偷拍的场景。黄嫣在空教室里写板书，蒲公英标本夹在窗缝间，绒毛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雨势渐小时，叶哲转身走向图书馆。电子阅览器的历史记录里，有串来自校史馆Ip的检索记录，关键词是“保险柜搬迁记录”。 他截屏时收到新邮件。匿名发件人传来半张扫描件，是1998年观测站的值班表。在陈教授签名栏旁边，留着半个熟悉的笔迹——那是林老师批改作业时特有的连笔方式。 叶哲把扫描件转发给黄嫣。图书馆闭馆音乐响起，他收拾书包时发现伞袋里除了纸巾，还有枚贴着便条纸的U盘。便条上写着：“林老师借阅拓片那天的监控。” 他握着U盘走进雨幕。路灯把蒲公英的影子投在积水上，随着涟漪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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