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多谢公主体恤。”他躬身行礼，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扬州尚有几处旧部需安置，此时在关键时期，他还不能离开。
宋霁看着他眼底褪去的郁色，指尖轻轻点了点案面：“你既放心不下，便留在此处妥当处置。只是需记得，凡事不必硬扛，若有需京城相助之处，可给我传信。”
周珩安直起身，眸中添了几分亮色，郑重应道：“臣省得。定不辜负公主所托，待此件事了，再回京向公主与陛下复命。”晨光穿过窗棂，落在两人之间，方才沉滞的空气里，竟悄悄漫开了几分松快。
金辉穿朱窗、洒玉阶，将行宫书房里的紫檀木案照得亮堂。
“只是不知公主是否定了回京的日期？”周珩安立在案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边雕花，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的滞涩。
周珩安他望着对面坐在桌案前的宋霁，见她鬓边珍珠钗随晨光流转，却掩不住眉梢那点淡得像雾的倦意。
宋霁转过身，素白的广袖扫过案上堆叠的文书。她望着周珩安，唇角牵起一抹无奈的笑，声音轻得像被风拂过：“没定。只是如今这里诸事不需要我留着了；况且……我实在是想回京城了。”
“我之前答应公主的，待扬州事了便同你去看海——”周珩安话未说完，就被宋霁骤然打断，她抬眸时，眼底那点温和散了些，只余下一句干脆的“不必了！”。
书房里霎时静了，只有窗外蝉鸣断断续续飘进来。周珩安脸上的从容渐渐褪去，眉峰蹙起，脸色沉了几分。
宋霁见他这般模样，心头微软，语气又缓下来，补了句“等下次有时间吧”，说着还扯出一抹浅淡的笑，试图冲淡这凝滞的气氛。
可周珩安怎会听不出这是托词？他望着宋霁避开的眼神，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那股隐隐的不安从昨夜便开始翻涌，此刻更甚——他总觉得，这“下次”，太遥远，永远都让他看不见。
蝉鸣裹着暑气钻进窗缝，在紫檀木案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倒让那凝滞的气氛又沉了几分。周珩安他明知“下次”是托词，却不敢追问，怕捅破那层薄纸后，连这点松快的氛围都留不住。
“公主既想回京，臣这就让人去清点驿马，再备些扬州的藕粉、香糕，带回去给宫里的殿下们尝尝。”周珩安转开话题，声音里强压着涩意，指尖却仍在摩挲案边雕花，像是要从那熟悉的纹路里寻些底气。
宋霁闻言，垂眸，“不必麻烦，宫里什么都有。”她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蝉鸣盖过。
他看着她垂下的眼睫，在晨光里投下浅浅的阴影，那拒人千里的姿态比任何厉声指责都更让他心头揪紧。
“宫里自然什么都不缺，”他终是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柔和，“但扬州的藕粉，需用瘦西湖清晨采的嫩藕，香糕里的糖渍桂花，也是老字号‘一品斋’今秋新窨的，别处……终究不同。”
周珩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然而却被宋霁一声清亮的“好了！”骤然截断。
宋霁她抬手按住案上展开的舆图，素白广袖扫过散落的笺纸，眼底那点方才因“看海”约定而起的涩意已散得干净，只余几分处事的利落：“莫再纠结前事，我们接着来议赎人的章程吧。”
周珩安正握着玉扣的手一顿，指尖还残留着玉带冰凉的触感。他见宋霁神色已归平静，便顺势收了心绪，缓缓直起身，鬓边玉簪随动作轻晃，目光落在她案前的文书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探询：“公主既已决意先办此事，莫非早有安排？”
宋霁闻言，忽然弯起唇角，眸中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像是晨光落在湖面泛起的涟漪。她抬手掀开案上压着的一卷《礼记》，从泛黄的夹页里抽出一封折得整齐的手抄信——信纸是扬州特产的竹纸，边角还带着淡淡的竹香，正是今早内侍老郑捧着进来的那封。
她将信轻轻推到周珩安面前，声音里裹着暖意：“这封信，便劳烦周大人誊抄一份吧，”周珩安不解为什么非要他抄写，“我喜欢你的字，我觉得很好看。”宋霁补充。
周珩安垂眸看去，只见信上字迹娟秀，他指尖拂过纸面，能感受到竹纸细腻的纹理，抬眸时恰对上宋霁带笑的目光，晨光落在她鬓边珍珠钗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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