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命炉前，幽紫色的火焰在晨雾里烧着。林婉如的残魂缩在契引碑旁边，手里还攥着那盏该灭的魂灯，火苗颤巍巍地跳着。
“小姐，”陈伯声音压得很低，“棠归墙外，又多了三十七道游魂。”
沈清棠靠在傅司寒怀里，脸色白得像纸。她抬了下眼，左瞳金光一闪，那三十七道游魂的命线看得清楚——都是昨夜子时断的，凭着执念留在人间。右眼却看到，棠归大宅地下，幽蓝色的命痕像蛛网一样蔓延，透着死气。
地脉要反噬了。这些孤魂在乱阴阳，今天不把他们引进“赎契之门”，等魂乱引动地脉，周围百里的阴宅都得完。
她咳了两声，指尖蹭到点血。“他们怕魂飞魄散，又舍不得走，那就让他们自己把魂乖乖送进来。”
这话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
昨夜归命炉魂灯试炼成了的消息，早传遍沈家残余的人。规矩简单：烧了当年的罪证，当众认了罪，魂灯才会为他燃，魂魄才能进棠归，有条活路。
这下，那些沈家人彻底疯了。他们不怕死，就怕死后连魂都没了。千里外的旁支长老，连夜翻祖祠找密档，抢着烧当年分沈清棠母亲嫁妆的名册。更有人掘开埋了十年的族老坟，拘了魂逼它忏悔，就为换个进棠归的资格。
“小姐，他们这么折腾，把沈家几百年的脸面和家底都烧了，怕是会引来宗族老怪物反扑。”陈伯皱着眉说。
“宗族？”沈清棠笑了下，眼里冰冰冷，“他们早没宗族了，就一群为了活命能啃同伴骨头的野狗。”
她看向归命炉。炉心里的断劫莲，第九瓣已经合上，一滴归命髓悬在莲心，要滴到炉底的丹胚上。就差最后一味药引——一缕“主罪之魂”，这契约就能成。
“陈伯，”沈清棠收回目光，“去把魂灯加到七盏，按北斗的位置摆在契引碑前。记住，每盏灯的灯芯都要用后山灵泉的雾露泡过。”
“是，小姐。”陈伯应着。
“灵泉雾露最干净，能显出魂主生前最深的念头，不管好坏。”沈清棠轻声说，像在跟傅司寒解释，“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求的是什么，拜的是什么。”
她右眼里，幽蓝的命痕闪了闪，一道人影和时间轨迹隐约出现。她算到了，那个人一定会来。
“沈大伯的魂，会在未时初刻到。”她侧头看傅司寒，声音更低，“他来了，你什么都别做，就挡在归命炉前，跟他说一句话。”
“说什么？”傅司寒紧了紧握着她肩膀的手。
“此炉，只收真心，不收虚妄。”
傅司寒看了她一眼，重重点头，松开她，退到契引碑外，隐在阴影里。
未时三刻，天光最亮的时候，沈长德的魂影跌跌撞撞出现在门口，手里攥着本镶金的玉册——那是沈家长房嫡脉的祖谱，他最后的依仗。
“我是沈家长房嫡脉！沈家基业有我一半！谁敢不收我！”他嘶吼着，怨气冲天，直扑那七盏魂灯。
可他刚踏进契引碑三步内，手里的玉册突然扭曲、融化，变成一幅让他吓破胆的画面：沈清棠的母亲在病床上咳血，每口都带着药渣。旁边还传来孩童的哭喊：“爹！娘还有救！你为什么不救？为什么换了孙神医的药方？！”
“啊——！”沈长德的魂体剧烈颤抖，像被锤子砸中，惨叫着跪倒。他面前的魂灯忽明忽暗，眼看就要灭。
这时，傅司寒从阴影里走出来，挡在他和归命炉中间，声音冷冰冰：“不烧册认罪，就永远停在这，直到魂飞魄散。”
这句话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沈长德看着不断重复的幻象，感觉自己的魂力在飞快消散，终于崩溃了。他颤抖着把玉册扔进最近的魂灯里。
“我认！是我收了好处，把救命的药方换成了催命的毒方！”
火焰一下窜起来，灯焰从暗变青金。火光里，清楚映出他当年在书房密谋、改药方、冷眼旁观弟媳死去的全过程。
幻象消失，灯焰稳了。沈长德的魂体被允许往前挪了一尺，跪在离契引碑更近的地方。
到了夜里子时，墙外的三十七道游魂，连沈长德在内，都跪在了契引碑前。他们面前的魂灯烧着，映出一幕幕贪婪、背叛、阴谋的过往。七盏灯，灭了六盏，只剩林婉如那盏幽紫色的还亮着。
突然，归命炉嗡的一声闷响，断劫莲那闭合的第九瓣，慢慢打开了。一缕比灯火还亮的青金色命息从沈清棠眉心飘出，直射炉心，和莲瓣起了共鸣！
“小姐！”陈伯大惊，“您在用自己的命契当引！太危险了！”
沈清棠闭上眼，感受着自己的命息和归命炉连在一起，轻轻笑了。“不，我只是让她们看清，谁才是真正的‘命主’。”
话音刚落，那青金色的命息一下变亮！院里所有跪着的残魂，包括沈长德，都抬起头，空洞的眼里映着那道光，像看到了唯一的救星。
下一秒，所有残魂，连缩在碑边的林婉如，都朝着沈清棠深深跪下，齐声低语，像古老的祷言：“求慈引神医，收我残念，永世为仆。”
炉火一下冲天而起！断劫莲的第九瓣吸收了命息，又猛地合上。炉底的丹胚，表面泛起血玉般的光，像活了过来。至高的命道权柄，就等最后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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