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开元寺的药师佛殿总飘着淡淡的檀香，小明跪在蒲团上，手指捻着紫檀佛珠，嘴里反复念着咒语。佛珠是智明和尚送的，108 颗珠子磨得温润，每颗都刻着极小的 “佛” 字，可任凭他怎么捻动，珠子总在第三十七颗处卡住，像被无形的力量拽住。
“又卡住了？” 智明和尚端着铜盆从后殿出来，盆里盛着刚采的荷花，粉色花瓣上还沾着露水。老和尚穿着灰布僧袍，袖口磨出毛边，却丝毫不显邋遢 —— 他是小明在福建南普陀寺认识的师父，这次特意随小明来潮州小住，说要教他一门护身咒法。
小明耷拉着脑袋站起来，佛珠在掌心沉甸甸的：“师父，‘佛光咒’到底要怎么念才对？您说要聚佛光，可我连珠子都转不顺。” 他把咒语念了一遍，“南无阿弥陀佛，佛光护我，佛光护人……” 念到 “护人” 二字时，声音又弱了下去。
智明和尚将荷花插进青瓷瓶，指尖拂过花瓣：“咒语不是舌头的功夫，是心的功夫。” 他拿起桌上的《大方广菩萨藏经》，翻到夹着书签的一页，“你看这文殊八字咒‘唵部临’，‘唵’字代表佛的三身，要从心里念出来，才能动佛光 。你现在念得像背书，心是空的，佛珠自然不转。”
小明盯着书页上的梵文咒语，突然想起临走前母亲的叮嘱。他这次去福建，本是为了给生病的奶奶求平安符，却在南普陀寺遇到智明和尚。老和尚说他 “眉间有善光”，适合学佛光咒，能护己护人，可他练了整整一个月，还是没半点起色。
“去晒晒太阳吧。” 智明和尚递给他一个竹篮，“帮我去老市场买斤潮州柑，记得挑带叶的，叶子鲜，阳气足。”
小明抱着竹篮走出开元寺，正午的阳光洒在骑楼的青石板上，亮得晃眼。路过小生住的院子时，正好撞见小生在磨桃木匕首 —— 那把匕首前不久刚刺过僵尸，刀身还带着淡淡的桃木香。“小明，要不要一起去老市场？我想买点甘草水果。” 小生笑着招手，他胸口的契佩在阳光下泛着柔光。
两人并肩往太平路走，越靠近老市场，喧闹声越响。潮汕老市场总像个活物，清晨卖海鲜的挑着担子往里挤，中午的肉案还滴着血水，下午的水果摊堆得像小山，芒果、荔枝、杨梅的甜香混着海腥气，在空气里酿成独特的味道。可今天的市场却有些异样，刚走到入口，小明就觉得后颈发凉，手里的佛珠突然硌得慌。
“怎么了？” 小生察觉到他的异样，指尖的罗盘轻轻转了半圈，“有阴邪之气，但不重，像是饿鬼。”
潮汕人常说 “夜勿讲鬼”，可老市场人流杂，阳气虽旺，角落里却藏着不少阴翳 。两人走到水果摊前，卖水果的阿婆正对着一堆烂荔枝叹气：“怪事，早上还好好的，一上午就全烂了，像被什么东西吸了精气。”
小明顺着阿婆的目光看去，那堆荔枝果然黑糊糊的，表皮发皱，散发着酸腐味。更奇怪的是，荔枝堆里隐隐冒着黑气，像一缕缕青烟往上飘。他刚要开口，突然听到一阵小孩的哭声 —— 不远处，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捡滚落的橘子，她妈妈在旁边和摊主讨价还价，没注意到女儿身边的黑气越来越浓。
“小心！” 小生突然拉住小明，罗盘的铜针疯狂转动，“是偷魂贼，附在烂水果里的饿鬼！”
话音刚落，那堆烂荔枝里的黑气突然凝聚起来，变成个模糊的黑影，尖溜溜的爪子朝着小女孩抓去。小女孩吓得尖叫起来，哭声像针一样扎在小明心上。他想起智明和尚说的 “护人”，想起奶奶生病时自己的无助，突然什么都顾不上了。
“南无阿弥陀佛！” 小明闭紧眼睛，双手合十，佛珠在掌心飞速转动，“佛光护我，佛光护人！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次，咒语不再卡顿，每个字都像从胸口蹦出来，带着滚烫的力量。念到第三遍时，他突然觉得掌心一热，佛珠 “哗啦” 一声转得飞快，108 颗珠子连成一道光弧，淡金色的佛光从珠子里渗出来，像一层薄纱罩在他身上。
“啊 ——” 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被佛光一照，立刻缩成一团。那团黑气在光里扭曲挣扎，渐渐变得透明，最后 “噗” 地一声消散了。烂荔枝堆里的酸腐味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檀香。
小明睁开眼，只见小女孩已经扑进妈妈怀里，正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佛珠 —— 那串紫檀佛珠还在微微发光，每颗珠子上的 “佛” 字都清晰可见。“成了！你念成了！” 小生激动地拍他的肩膀，罗盘的铜针已经恢复平静，“刚才的佛光真亮，比我见过的镇魂符还厉害！”
小明看着自己的手，突然笑了。他终于明白，之前练咒时总想着 “要成”“要转佛珠”，心是急的，念出来的咒语自然没力量。刚才满脑子都是 “不能让小孩出事”，心定了，佛光就来了。
回到开元寺，智明和尚正在佛前供柑。听小明说完经过，老和尚捋着胡须笑了：“我说过，心是根。就像须陀须摩王守诺，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诚信，才能动天 。佛光咒也一样，心里想着护人，佛光自然来护你。” 他拿起小明的佛珠，指尖拂过发光的珠子，“这串珠子在南普陀寺的香炉里熏了三年，早有佛性，只是等你的善心来激活。”
没过几天，隔壁的张爷爷敲开了小明家的门。张爷爷头发花白，手里攥着个布包，眼眶红红的：“小明，你能不能…… 能不能去我家看看？我老伴走了半个月，夜里总听见她哭，哭得我心都碎了。”
小明知道张爷爷的老伴。上个月奶奶生病时，张奶奶还拎着鸡汤来看过，说她年轻时是开元寺的绣娘，绣的莲花灯特别好看。可半个月前，张奶奶突然中风走了，潮汕人讲究 “死未满三日不借物”，小明当时没能去送她 。
当天夜里，小明跟着张爷爷来到他家。老房子是骑楼改建的，楼下是间小杂货店，楼上住人。刚踏上楼梯，小明就听见隐隐的哭声，细细的，像春蚕吃桑叶，从卧室里飘出来。手里的佛珠轻轻发烫，比在老市场时温和得多，没有戾气，只有满满的悲伤。
“老伴，是你吗？” 张爷爷推开门，屋里没开灯，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床头的旧相框上 —— 相框里的张奶奶穿着蓝布衫，笑得很慈祥。哭声突然大了些，枕头边的针线笸箩轻轻晃了晃，里面还放着没绣完的莲花。
小明想起智明和尚说的 “佛光不仅能驱邪，还能安魂”。他走到床边，轻轻放下佛珠，双手合十念起咒来：“南无阿弥陀佛，佛光护你，佛光安魂……”
咒语刚念完，佛珠就泛起柔和的金光，照亮了整个房间。那道金光不像在市场时那么锐利，反而像温暖的手，轻轻笼罩着床头。哭声慢慢小了，针线笸箩里的丝线突然动了动，绕成个小小的莲花形状。小明看见一缕淡白色的影子从枕头边飘起来，在金光里转了一圈，像是在看张爷爷，又像是在看那幅没绣完的莲花。
“阿珍，你放心走吧。” 张爷爷老泪纵横，伸手想去碰那道影子，“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可你总哭，我也不安心。以后我会常去开元寺给你点灯的。”
影子在金光里晃了晃，突然化作点点白光，融进佛珠的光晕里。哭声彻底消失了，空气里留下淡淡的潮州柑香 —— 那是张奶奶最喜欢的味道，每次来看小明的奶奶，都会带两个。
第二天一早，张爷爷拎着个油纸包来找小明。打开纸包，里面是满满的花生糖，糖块上还撒着芝麻，甜香扑鼻。“这是阿珍生前最喜欢做的花生糖，她说你小时候爱吃。” 张爷爷擦着眼泪笑了，“昨晚没哭了，睡得特别香，谢谢你啊小明。”
小明拿起一块花生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心里暖暖的。他看着手上的佛珠，珠子已经不发光了，却比以前更温润。智明和尚说得对，佛光咒不是用来炫耀的，是用来护人的。就像这花生糖，甜在嘴里，暖在心里，才是最真的善意。
后来，小明常带着佛珠去开元寺。智明和尚教他认更多的咒语，说 “但当诵持，勿须强释”，咒语的意义不在字面上，而在心里 。有时他会在药师佛殿遇到小生，小生还在练符，画坏的黄纸堆得像小山，可他的手越来越稳，眼神越来越坚定。
夕阳西下时，小明会坐在开元寺的石阶上，看着骑楼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手里的佛珠轻轻转动，108 颗珠子，每颗都藏着一个故事 —— 老市场的惊险，张爷爷家的温情，还有智明和尚说的 “心是根”。他知道，这串佛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事，但只要心里想着护人，佛光就会一直跟着他，在潮汕的烟火里，亮成最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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