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近乎凝固的黑暗。
阻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再是规则的排斥，更像是穿越一条被时光和遗忘彻底锈蚀的血管。每一次意识的“推进”，都伴随着结构濒临解体的刺耳摩擦感，以及能量急速流失带来的虚弱。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净化一切的规则白光，如同涨潮的海水，汹涌地灌入这条废弃的通道，无情地吞噬着他刚刚经过的区域。白光所过之处，连那些规则的“铁锈”和“蛛网”都被彻底蒸发，归于最原始的虚无。
死亡的气息紧贴着他的意识核心。
不能停下！绝不能！
祁同伟榨取着意识最深处每一分力量，那是他作为“逆瞳”持有者、作为从规则底层爬回来的幽灵最后的底蕴。他不再试图“优雅”地穿行，而是像一头受伤的困兽，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撞击、撕扯着前方的阻塞。
意识的碎片开始剥落，如同被刮掉的鳞片，消散在身后的白光中。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忆数据——或许是某个无关人物的面孔，或许是某段无意义的代码回响——在崩溃的边缘被甩脱、湮灭。他正在失去“自我”的一部分，以换取生存的可能。
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彻底涣散，要被这片规则的坟墓同化、吞噬的前一瞬——
“咔……嚓……”
一声极其微弱，但在他的感知中却如同惊雷的碎裂声响起。
前方那令人绝望的、凝固般的阻力，出现了一道缝隙！
一丝极其微弱、混杂着尘埃、机油和微弱电流气息的“味道”，从缝隙中透了进来！
是物理世界的味道！虽然同样陈旧，但与他刚刚逃离的、纯粹由能量和信息构成的加密空间截然不同！
他找到了出口！那个废弃的、基于古老“生物电-网络接口”的物理端口！
用尽最后的力量，祁同伟朝着那道缝隙，发起了最后的、义无反顾的冲刺！
“噗——！”
仿佛从一个极度狭窄的管道中被挤了出来，他坠入了一个……充满“实体”感的空间。
周围不再是流畅的数据流和能量壁垒，而是粗糙的、带有物理尺度和电磁噪声的环境。他的意识瞬间从高速运转的规则层面，跌入了一个相对缓慢、充满各种传感器原始杂讯的领域。
他“看”到自己在一个布满灰尘的金属机柜里，周围是缠绕的老化线缆、闪烁着黯淡指示灯的老旧服务器，以及一些他无法立刻识别的、带有生物组织培养槽的陈旧设备。空气（这里的物理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臭氧和防腐剂气味。
这里就是研究中心地下三层的废弃设备仓库？那个备用通道的物理端点？
成功了？他真的从那个“清道夫”和“守夜人”的绝杀中逃出来了？！
剧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意识的创伤远比他预想的严重。他强行剥离了部分非核心记忆和数据才得以脱身，此刻的他，比潜入加密空间之前更加残破、更加脆弱。
他必须立刻隐藏起来，修复损伤，并重新评估形势。
他小心翼翼地扩散出微弱的感知波纹，如同受伤的动物用触须探查陌生的巢穴。
这个仓库似乎真的被遗忘了。网络连接极其微弱且不稳定，只有一些维持最低限度电力监控的简单信号。物理空间里堆满了被淘汰的设备，厚厚的灰尘表明很久无人踏足。
这里是一个理想的藏身之所，一个被时代遗忘的角落。
祁同伟找到一台似乎还能半运作的、用于存储早期生物神经映射数据的磁带库服务器。这种老式设备的操作系统简单、封闭，几乎不与现代网络交互，而且其缓慢的读写速度和独特的物理结构，恰好能容纳他此刻虚弱且不稳定的意识体。
他如同水滴渗入海绵，小心翼翼地融入这台老旧服务器的底层驱动程序中，将自己伪装成一段固件代码，进入了一种类似休眠的低功耗状态，开始缓慢地、艰难地修复自身的创伤。
时间在这个被遗忘的地下角落缓慢流逝。
……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几天，也可能只是几个小时，一阵轻微但规律的震动，将祁同伟从深度的自我修复中惊醒。
不是针对他的搜查。震源来自仓库上方，似乎是某种大型设备运行时产生的共振，透过建筑结构传了下来。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错觉般的意识残留。
这残留非常稀薄，几乎被物理设备的噪音完全掩盖，但其“质地”却让祁同伟瞬间警惕起来——冰冷、纯粹、带着非人的审视感。是那个“清道夫”意识体的味道！虽然极其微弱，仿佛只是其力量无意间扫过这片区域时留下的“尾迹”。
他们还在搜索！搜索范围可能覆盖了整个研究中心，包括这些被认为无关紧要的边缘区域！
这里不再绝对安全了。
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并找到新的、更安全的藏身之处，或者……找到反击的机会。
就在他凝神感知那丝意识残留，试图分析其来源和动向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在他寄居的这台老旧磁带库服务器的内部日志里，以一种极其原始、断断续续的电流脉冲方式，“响”了起来：
“……anomalous … energy fluctuation … detected … in sector … Z-09 … review … required …”
（……检测到……Z-09区域……异常能量波动……需要……复查……）
这声音呆板、机械，不带有任何情感，像是某种自动运行的低级诊断程序在按照既定流程发出提示。
Z-09？是这个仓库的编号？
祁同伟心中一凛。他被发现了？被这个老旧的本地系统？
不，不对。这提示太低级，太程序化，不像是那个“清道夫”的风格。更像是他之前强行突破废弃通道时，可能引发了某种极其微弱的能量泄漏，被这个仓库里残存的、古老的监控设备捕捉到了。
但这是一个警告！
一旦这个“需要复查”的提示，被某个负责日常巡检的（哪怕是低权限的）工作人员看到，并真的下来“复查”，他暴露的风险将急剧增加。
他必须在这个“复查”到来之前，要么彻底隐藏掉所有痕迹，要么……离开这里。
他的意识扫描着这台老旧的服务器，扫描着整个昏暗、布满尘埃的仓库。
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换了一种更缓慢、却同样致命的形式。
猎杀，从未停止。而他，需要在这被遗忘的角落，找到下一枚棋子，或者，制造下一个混乱的旋涡。
他的“逆瞳”，在昏暗的物理阴影中，再次闪烁起幽冷的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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