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穹顶试验场东区,环境比他们落脚的地方更加诡异和危险。
灰白色的菌毯在此处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泛着暗紫色的脉络,踩上去不仅粘腻,还会释放出微弱的、令人头晕的孢子尘。那些变异植物也变得更加“活跃”和“好斗”。能喷射麻痹粘液的捕蝇草状植物,如同蛇类般悄无声息缠绕而上的黑色藤蔓,还有大片大片悬浮在半空、一触即爆、释放出腐蚀性荧光的孢子团……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石星的灵能视界在这里受到极大限制,能量背景的混乱和恶意如同浓雾,只能勉强辨别前方数十米范围内的危险能量源。墨衡依靠经验和谨慎在前面开路,炎玥则殿后,警惕着任何从背后或侧翼袭来的威胁。石星被护在中间,努力维持着印记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环境协调”能力,试图降低他们被那些对灵能敏感的变异植物发现的概率。
通讯信号中断了,没有再响起。他们只能依靠墨衡对那短暂信号来源方向的记忆,以及石星对残留能量波动的模糊感应,艰难地向着试验场深处摸索。
空气中的甜腻腐殖质气味中,开始混杂进一丝淡淡的……焦糊味和金属烧灼后的刺鼻气息,还有……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的血腥味。
“前面有战斗过的痕迹。”墨衡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地面上的灰烬和暗色结晶,“灵能武器留下的能量残留,还有……弹壳。是特战部的制式灵能步枪和实弹辅助武器的混合痕迹。”
他们变得更加警惕,沿着战斗痕迹小心前进。很快,他们看到了更加直接的证据。
一片原本生长着高大、扭曲、如同珊瑚般枝杈的怪异灌木林,此刻被拦腰折断、烧焦,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植物组织和融化的合金碎片。几具穿着深灰色作战服的尸体倒伏在焦黑的土地上,他们的装备——灵能步枪、战术背包、甚至部分肢体——都被一种黏稠的、暗绿色的、如同强酸般的汁液腐蚀得面目全非。从残留的臂章和装备特征看,这些是特战部“黑潮”派的士兵!
“是‘黑潮’的人。”墨衡检查了其中一具相对完整的尸体,“死因……像是被高腐蚀性液体或能量瞬间侵蚀致命。看这周围植物的破坏痕迹和残留的酸性汁液……攻击他们的,似乎不是人类。”
“难道是这里的变异植物干的?”炎玥看着那些被烧焦但依旧狰狞的植物残骸,以及地面上那些暗绿色的腐蚀痕迹,“这些鬼东西有这么厉害?”
“恐怕不止是变异植物。”石星指向前方更远处,那里有一片区域的能量波动异常混乱且充满恶意,与他之前感应到的、那些变异植物的生物场有些不同,更加……凝聚和有目的性。“那里……有东西。”
他们绕过这片惨烈的战场,继续向前。
随着深入,战斗痕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惨烈。除了“黑潮”派士兵的尸体,他们还看到了一些穿着不同风格作战服(像是某些私人武装或雇佣兵)的尸体,同样死状凄惨,有的被巨力撕碎,有的被尖刺贯穿,有的则像是被吸干了生命力,变成了干瘪的“植物标本”。
而攻击者的身份也逐渐清晰起来。
在一些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他们看到了攻击者的残骸——那是一种极其怪异的生物,或者说,是植物与生物的恐怖融合体。
它们有着类似人类的粗略轮廓,但身体大部分由扭曲的木质纤维、蔓藤和尖锐的叶片构成,皮肤呈现出树皮般的质感,关节处是坚硬的木瘤。头部没有五官,只有几个幽深的孔洞,内部闪烁着暗绿色的荧光。手臂末端不是手掌,而是锋利的木质尖刺或可以喷射腐蚀性汁液的囊泡。有些个体身上还残留着破破烂烂的、似乎是试验场早期工作人员制服的碎片,仿佛是被某种邪恶力量扭曲、异化后的人类!
“‘生态穹顶试验场’……失败品……”墨衡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当年的实验事故,不仅仅是创造出了变异植物,很可能还导致了某种……生态灾难性的基因污染或能量畸变,将部分未能及时撤离的工作人员和实验体,变成了这种恐怖的‘植物人’怪物!它们在这片封闭的环境中生存、繁衍、变异了数十年……”
“这些‘植物人’攻击性极强,而且似乎对能量波动格外敏感。”石星观察着那些怪物的残骸,“‘黑潮’派和其他武装人员显然在这里遭遇了它们,爆发了激烈战斗。”
那么,林薇和“灯塔”派的人呢?他们也被困在这片“枯萎花园”里,正与这些怪物和可能的追兵战斗?
他们加快了脚步,同时更加小心地避开那些看起来安静、实则可能潜伏着危险的区域。
终于,在穿过一片被巨大、散发着恶臭的脓包状真菌覆盖的废墟后,他们看到了前方景象。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原本可能是一个小型广场或交叉路口。此刻,这里变成了一个凝固的战场。
广场中央,几辆经过改装、带有“灯塔”派徽记(一个简化的、发出微光的灯塔图案)的轻型装甲悬浮车围成一个简易的环形防御圈。装甲车上布满了弹痕、腐蚀痕迹和植物尖刺的穿刺孔,其中两辆已经彻底损毁,冒着黑烟。防御圈内,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十几具“灯塔”派士兵和那种“植物人”怪物的尸体。
在防御圈最核心、也是唯一一辆相对完好的装甲车旁,一个身影背靠着车轮,坐在地上。
正是林薇。
她身上的深蓝色作战服破损严重,沾满了血污和绿色的汁液,脸上也有几道擦伤,战术目镜碎了一半,露出下面那只依旧锐利却充满疲惫的深紫色眼眸。她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似乎受了伤,右手则紧握着一把能量几乎耗尽的灵能手枪,枪口无力地指向地面。她微微喘息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但身体的虚弱和能量的枯竭显而易见。
在她周围,只剩下寥寥四五名还能站立的“灯塔”派士兵,个个带伤,背靠着装甲车残骸,手持武器,严阵以待。而在防御圈外几十米处,更多的“植物人”怪物正从废墟和植物丛中缓缓聚集而来,发出低沉的、如同木头摩擦般的嘶吼。更远处,还有一些穿着“黑潮”派作战服的身影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似乎在观望,并未立刻加入进攻,仿佛在等待“植物人”消耗掉“灯塔”派最后的抵抗力。
林薇和她的部下,已经被彻底围困,弹尽粮绝,濒临绝境。
墨衡、石星和炎玥躲在广场边缘一处倒塌的混凝土立柱后面,观察着局势。
“确实是林薇,还有‘灯塔’派的残部。”墨衡低声道,“他们被‘植物人’和‘黑潮’派两面夹击了。‘黑潮’派在借刀杀人,等怪物们消耗完他们,再出来收拾残局。”
“怎么救?”炎玥问,“我们三个人,冲进去就是送死。”
石星也在快速思考。硬闯不行。他们必须制造混乱,打破僵局,为林薇他们创造突围的机会。
他的目光扫过广场周围的环境,最终落在了那些聚集的“植物人”怪物身上,以及……更远处,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黑潮”派观察者。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成型,虽然冒险,但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植物人’对能量敏感,尤其是强烈的、混乱的能量。”石星低声道,“炎玥,你还能制造一次大的火焰爆发吗?不需要精确控制,只要足够猛烈,足够显眼,吸引所有‘植物人’的注意力,甚至……刺激它们暴走。”
炎玥感受了一下体内残存的灵能,点了点头:“拼一把的话,一次大的可以,但之后我就彻底没劲了。”
“墨先生,”石星转向墨衡,“我需要你制造一次局部的、强烈的土系灵能扰动,最好能引发小范围的地面震动或岩石崩落,目标是……那些‘黑潮’派藏身区域的附近,制造他们被‘卷入战斗’的假象,逼迫他们暴露位置,或者暂时分散注意力。”
“可以试试。”墨衡握紧了短刃,土黄色的灵能在刃尖流转。
“然后呢?”炎玥问。
“然后,”石星看向广场中央那辆相对完好的装甲车,以及车上隐约可见的能量核心和武器模块,“我需要靠近那辆车,尝试利用‘熔炉之心’的残留能量感应(通过印记)和基础能量操控知识,看看能不能……‘借’用一下他们的车载能量,做点什么。”
“太危险了!”墨衡皱眉,“你现在的状态……”
“没有别的选择。”石星眼神坚定,“林薇他们撑不了多久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而且……”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已经恢复了一些温热的金属牌,“‘守望者号’的知识里,有关于基础能量线路驳接和应急启动的内容,虽然简陋,但或许能用。”
墨衡看着石星的眼神,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好。我和炎玥会尽力为你创造机会。但你一定要量力而行,不行就立刻撤。”
“明白。”
计划迅速制定。炎玥开始悄悄积蓄灵能,调整呼吸,寻找最佳的攻击位置和角度。墨衡则开始感知地面结构,寻找“黑潮”派藏身区域附近的应力薄弱点。
石星则集中精神,沟通印记,尝试调动那微弱的“环境协调”能力,将自己的气息和生命灵光压制到最低,如同岩石,准备在混乱爆发的瞬间,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广场中央的装甲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广场上,“植物人”的包围圈越来越近,低吼声越来越密集。林薇和她的部下们握紧了武器,准备进行最后的抵抗。远处,“黑潮”派的观察者们似乎也有些不耐烦,开始调整位置,蠢蠢欲动。
就是现在!
“动手!”石星低喝。
轰!!!
炎玥从藏身处猛然跃出,双手向前平推!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烈到发白的橘红色火浪,如同咆哮的火龙,猛地席卷向广场一侧聚集最密集的“植物人”群落!
高温瞬间引燃了大片变异植物,也将那些“植物人”怪物烧得嘶吼连连,阵型大乱!火焰的光芒和狂暴的能量波动,如同黑夜中的信号弹,瞬间吸引了战场上所有“植物人”以及“黑潮”派观察者的注意力!
几乎在同一时间,墨衡短刃插入地面,低吼一声,一股凝练的土黄色灵能冲击波顺着地面传导出去!
轰隆!咔嚓!
“黑潮”派藏身区域附近的一处岩壁和地面猛地隆起、开裂!碎石乱飞,烟尘弥漫!仿佛那里发生了剧烈的能量爆炸或塌方!
“有埋伏!”“黑潮”派那边传来惊怒的呼喝声,原本井然有序的观察阵型瞬间被打乱,几名士兵下意识地暴露了位置,开始还击或寻找掩体。
突如其来的双重打击,让整个战场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就是现在!”石星如同离弦之箭,将残存的体力全部爆发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最隐蔽的路线,在燃烧的火焰和弥漫的烟尘掩护下,冲向广场中央的装甲车!
林薇和她的部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他们不愧是精锐,瞬间反应过来,看到有人(尽管看不清是谁)冲向己方车辆,立刻调整防御方向,用最后的弹药压制靠近的“植物人”,为石星的接近提供掩护!
石星连滚带爬地冲到装甲车旁,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车身,剧烈喘息。他迅速扫视车辆外部结构,找到了一个相对完好、标有“紧急能源接口”的盖板。
他掏出怀中的金属牌——这块源自古代网络的信物,在接触到装甲车这种现代(但带有部分古代技术借鉴)的灵能设备时,似乎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
没有时间仔细研究原理!石星按照“守望者号”知识中关于能量线路应急驳接的简化模型,将金属牌用力按在接口盖板的一个特定凹陷处(形状竟然有几分契合!),同时调动印记中所有能调动的、带着“秩序”和“引导”特性的灵能,沿着金属牌与接口的接触点,强行注入装甲车的能量回路!
嗡——!
装甲车发出一阵低沉的、仿佛被强行唤醒的嗡鸣!车身上几处原本黯淡的指示灯突然闪烁起来!车载的灵能反应堆发出过载的嘶鸣,一股虽然不稳定、但却相当强大的能量,被石星这粗暴的“撬动”给激发了出来!
“成了!”石星心中一喜,但他知道这能量无法持久,而且随时可能再次熄火甚至爆炸!他必须立刻使用它!
他的目光锁定了装甲车顶部一个半损坏的、但核心部件尚存的多管灵能脉冲发射器!
来不及操作复杂的控制台!石星直接将手按在发射器基座的一个能量输入节点上,用印记强行引导那股不稳定的能量,灌注进去!
“给我——转起来!”
嗤啦!轰!!!
多管发射器在狂暴能量的注入下,猛地转动起来!炮管瞬间过热变红!数道粗大、紊乱、但威力惊人的脉冲能量束,如同失控的雷电,毫无目标地向着四周疯狂扫射!
轰轰轰!!!
能量束击中了靠近的“植物人”,将它们炸得粉碎!击中了远处的废墟,引发二次爆炸和坍塌!甚至有一道擦着“黑潮”派藏身区域的边缘飞过,吓得他们连忙后退!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友方”车辆(?)的疯狂无差别扫射,彻底打乱了战场!
“植物人”被这狂暴的能量攻击激怒,一部分转向攻击装甲车(虽然它们可能并不理解这是什么),一部分则被爆炸和火光吸引了注意力,阵型更加混乱。
“黑潮”派也被这意外攻击弄得措手不及,误以为是“灯塔”派隐藏的杀手锏或援军到了,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而林薇和她的部下,则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有还能动的!向我靠拢!准备突围!”林薇强撑着站起来,用尽力气喊道。
剩余的“灯塔”派士兵迅速聚集到她身边,互相搀扶着,以那辆正在“发疯”扫射的装甲车为临时掩体和火力掩护,朝着广场相对薄弱的一个方向——那里因为之前的火焰和爆炸,怪物较少——发起了决死冲锋!
石星看到林薇他们开始行动,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他立刻切断了能量引导,金属牌从接口弹开,装甲车的脉冲发射器也因过载和能量中断而彻底报废,冒着黑烟停了下来。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印记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刚才的强行操作几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量。
就在这时,一只沾满血污却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林薇。
她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装甲车旁,深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惊讶、复杂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走!”她没有多问,只是用尽力气,将石星拉起来,半拖半拽着,汇入突围的队伍。
墨衡和炎玥也从侧翼杀出,与他们会合。墨衡搀扶住几乎虚脱的石星,炎玥则挥舞着金属管,用最后的火焰逼退靠近的零星怪物。
一行人,带着伤员,带着绝望中燃起的最后一丝希望,在燃烧的废墟、疯狂扫射后留下的混乱、以及“黑潮”派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奋力冲出了这片“枯萎花园”中的死亡包围圈,消失在试验场更深、更复杂的黑暗废墟之中。
身后,只留下狂暴的“植物人”嘶吼,以及“黑潮”派气急败坏的追击命令。
凝固的战场被打破了。
新的逃亡,再次开始。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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