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暂时只剩下他和张九斤。
疲惫感再次袭来，但他强撑着没有躺下。
他需要消化这次副本的收获，更需要理清纷乱的线索。
尸王、娶亲、金蚕蛊、柳七、还有自己这只看似普通却愈发诡异的义眼……
一切似乎都缠绕在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中。
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脑中的杂念，集中精神感知胸膛那枚心核。
就在他的灵性稍稍触及那暗红色晶体的瞬间——
轰！
无数混乱、血腥，充斥着强烈怨念与古老执念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他的脑海。
阴暗幽深的赶尸古道，铃声沉闷……
光影摇曳的古老苗寨，举行着诡异仪式……
一场盛大却死寂的婚礼，宾客面无表情，如同纸扎……
棺椁、鲜血、冰冷的触摸……
还有一个模糊的，穿着繁复苗饰的身影，腰间悬挂的银铃，与柳七腕上的那一只，几乎一模一样。
“呃啊！”
陈渡猛地捂住左眼，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用烧红的烙铁直接捅进了他的大脑，强行塞入了一段不属于他的，充满痛苦和疯狂的记忆。
“怎么了陈老弟？”张九斤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
陈渡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煞白，过了好一会儿，那剧烈的痛苦和纷乱的幻象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留下的是阵阵残余的抽痛和难以言喻的心悸。
他强行切断了自己与心核之间那丝微弱的联系。
尸王残存的记忆碎片……
那个佩戴银铃的模糊身影……是谁？
柳七的先祖？同门？还是……别的什么？
为什么金蚕蛊会在尸王体内？柳七千方百计想要夺回，真的只是为了找回本命蛊那么简单吗？
一个个疑问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比身体的疲惫更加令人窒息。
他看了一眼掌心那道狰狞的「囍」字疤痕，它似乎因为刚才的冲击而变得更加殷红，如同一个活着的烙印。
窗外被木板钉死的缝隙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消失了。
安全屋内彻底陷入了昏暗，只有那盏老旧的白炽灯投下昏黄而不稳定的光圈。
将他和张九斤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仿佛两个被困在笼中的鬼魅。
漫长的夜，才刚刚开始。
而比夜色更深的，是潜藏在平静表象下的秘密与危险。
陈渡知道，尸王虽灭，但它留下的谜团和麻烦，远未结束。
安全屋内的空气凝滞而沉重，仿佛吸入口鼻的都是陈年的灰尘与无形的压力。
张九斤递过来的那个搪瓷缸子里，劣质茶叶梗上下沉浮，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涩味。
陈渡接过来，却没有喝，只是借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热气暖了暖冰凉的手指。
身体的疲惫和灵魂深处的刺痛仍在持续低吟，但更强烈的是一种紧迫感。
尸王副本的惨烈还历历在目，柳七身上那若有若无的疑云，以及掌心疤痕时不时的悸动，都在无声地催促着他。
必须更快地变强，更快地弄清楚这一切背后的规则。
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部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手机。
冰冷的金属外壳触感似乎比以往更加森寒。
屏幕漆黑，映照出他此刻苍白而疲惫的脸孔，以及左眼那枚看不出异常的义眼。
指尖划过屏幕，解锁。
没有通常智能机那些花里胡哨的界面，一个阴森简洁的App图标自动占据了屏幕中央——【民俗保护协会】。
那图标像是一只抽象的眼睛，又像是一个扭曲的符文，看久了仿佛会自行旋转，将人的视线吸进去。
他点了下去。
界面加载出乎意料的快，没有丝毫卡顿，但色调却是压抑的暗红与深黑。
主页面直接呈现了他的个人信息，冰冷的数据如同墓碑上的刻文：
代理人： 陈渡（编码：胤都-738）
序列：拾遗人（d+）
权能：捞尸符（熟练度：87%）、傩戏之瞳（？？？，状态：不稳定）
积分：1850
“d+？”陈渡低声念出这个后缀。
他醒来之后，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屏障被打破了，一股更凝实的力量在缓慢滋生。
看来这就是序列晋升前的临界状态。
那“傩戏之瞳”后面的问号和“不稳定”标注，让他眉头微蹙，这App似乎也无法完全界定他这左眼的本质。
最引人注目的是积分栏。
1850。
一个不算少，但绝对称不上丰厚的数字。
这是他拼死完成尸王娶亲副本的回报。
App没有任何明细账单，但他隐约能感觉到，这积分包含了基础通关奖励、任务完成度评价，或许因为傩戏之瞳的干扰。
以及可能还有首次触发或破解了某些隐藏线索的额外嘉奖。
一种冰冷的、绝对理性的计算结果。
他的目光向下扫去，界面底部是几个功能区块的入口。
【任务大厅】
点进去，列表如同流水般不断刷新滚动，每条任务都只有简略的名称，难度等级和极其模糊的描述。
“【夜半戏台惊魂】（d级）：某废弃戏院夜间常有异响，疑有未散执念。要求：查明真相并安抚。”
“【古井锁冤魂】（d+级）：王家村古井近期频发落水事件，井口发现抓痕。要求：清理井中异物。”
“【闽南海祭】（c+级→b-级）：送王船仪式异变，‘溺海娘’苏醒，亟待处理。（地点：浯屿村附近海域）”
最后一条被高亮置顶，而且难度评级在他昏迷期间竟然提升了！从c+跳到了b-！
这意味着危险程度呈几何级数增长。描述依旧语焉不详，但“溺海娘”三个字透着浓浓的不祥。
【积分商城】
这才是陈渡此刻关注的重点。
他点了进去，界面跳转，琳琅满目却又光怪陆离的商品列表呈现在眼前，每件商品都配有简单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图片和文字说明。
“十年槐木芯”（100积分）：阴气传导良材，可制作低级法器胚体。图片是一截干枯扭曲、泛着幽光的木头。
“沾染怨气的缝尸针”（250积分）： 可用于特定诅咒或缝合灵体。图片中的钢针细长，针尖隐隐发黑，缠绕着几不可见的黑气。
“一次性鬼打墙符箓”（500积分）： 可在小范围内制造低级视觉错乱，持续15分钟。图片是一张黄符纸，朱砂符文显得颇为粗糙。
“残缺的民俗笔记（湘西篇）”（800积分）：记录部分湘西赶尸、蛊术传闻，真伪自辨。图片是一本边缘残破、纸页发黄的线装书册。
“现实货币兑换”（1积分≈1000元，每周限兑100积分）：简单直接的选项。
越往下拉，物品越是稀奇古怪，价格也呈指数级上升。
许多高级区域的商品图标是灰色的，标注着“序列权限不足”或“积分不足”的提示。
陈渡的目光在“残缺的民俗笔记”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移开。
800积分代价太大，而且内容真假难辨。
他现在更需要即时提升战力的东西。
他注意到了“现实货币兑换”选项，眉头微挑。
“老张，”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这个积分兑换现实货币，协会图什么？”
张九斤正就着搪瓷缸子吹气，闻言抬起头，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又略带嘲讽的光。
“哼，糖衣炮弹呗！还能图啥？咱们这类人，三教九流居多，缺钱的占一大半。协会用这玩意儿，让你尝点甜头，慢慢依赖上它，甚至为了赚积分主动去卖命。温水煮青蛙，懂吧？”
他抿了口茶水，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
“也有老辈人瞎猜，说这积分可能关联着咱们的‘气运’或者‘存在感’，协会回收这玩意儿，指不定在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阴谋呢！当然，这都是瞎猜，当不得真。”
陈渡沉默着。
协会的手段，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冷漠和算计。
他滑动屏幕，继续浏览。
【排行榜】
只显示前100名。
排在最前面的，代号五花八门：“判官”、“河伯”、“红娘”、“赊刀人”……
他们的序列等级清一色是b级镇碑者甚至A级诡主。
没有更多信息，只有代号和等级，像一座座沉默的大山，压在所有后来者的心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力。
陈渡甚至看到了“湘西尸王”这个代号，已经变成了灰色，后面标注着（已失效）。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论坛（匿名）】
点进去，仿佛瞬间踏入了一个混乱嘈杂的菜市场，又或是某个精神病人的梦呓集合地。
“求救！d级副本【回魂夜】卡关了！谁能告诉我那老太太的遗愿到底是啥？在线等，急！！！”
“高价收购‘百年雷击桃木’，有的私，诚意十足！”
“坐标华东，‘哭坟岗’副本求一猛男队友，奶妈勿扰！”
“哈哈哈……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终极……它们都是……”
“组队刷‘阴婚客栈’，来靠谱控制，混子滚！”
“协会走狗不得好死！”
信息真假难辨，充满了绝望、疯狂、贪婪以及极少数冷静的交易诉求。
这里才是大多数底层代理人最真实的写照。
陈渡快速浏览了几眼，没有发现太多有价值的信息，便退了出来。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目光扫过App每一个角落。
最终，在商城页面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仿佛设计失误留下的空白处，他停顿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尝试用指尖按照某种特定的轨迹，类似他记忆中某个残破傩戏面具的纹路，在那片空白处滑动。
屏幕微微一闪。
一个从未见过的，颜色更深的选项悄然浮现——【契约】。
心脏猛地一跳。
陈渡深吸一口气，尝试点击。
屏幕中央立刻弹出一个冰冷的提示框：
【权限不足。序列等级需达到‘镇碑者（b级）’或特殊授权方可浏览契约内容。】
权限不足……
b级镇碑者……
还有特殊授权？
这到底是什么？协会与代理人之间的某种更深层次的绑定？还是与其他什么东西的契约？
陈渡盯着那行字，久久没有动作。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左眼窝深处，那枚义眼再次传来一阵细微，难以忽视的悸动，仿佛对那个被隐藏的选项产生了某种异常的共鸣。
这个App，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神秘。
它不仅是发布任务，兑换奖励的工具，其背后似乎还隐藏着更深的层级和更惊人的秘密。
他退出了【契约】提示框，那个选项也随之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安全屋内重归寂静，只有张九斤偶尔吹茶水的声音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但陈渡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看向屏幕上那高亮显示的【闽南海祭（b-级）】任务，又看了看自己那1850的积分和d+的序列等级。
力量、积分、权限、真相……
一切都被一张无形的大网串联起来。
而他，才刚刚触及这张网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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