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方向吹来的风里,那股烤全羊的焦香越发浓烈。犟爷的蹄子像钉在地上一样不肯挪动,鼻孔一张一合,细细分辨着香气中混杂的十几种香料:孜然的浓烈、辣椒的辛辣、还有草原特有的野韭菜和沙葱的辛香,更妙的是那油脂在果木炭火上炙烤后特有的烟熏味。
林辰望了望远方的地平线,那里草色连天,几缕炊烟笔直升起。“看来是到草原地界了。”
板车在草原上艰难前行,轮子时常陷进松软的草地里。犟爷索性挣脱缰绳,撒开四蹄在前面引路。它那灰色的身影在绿草如茵的草原上格外显眼,像一艘破浪前行的船。
行至日落时分,前方出现了一片营地。几十顶白色的毡房如蘑菇般散落在草原上,中央的空地上燃着数堆篝火,每堆火上架着一整只烤全羊。最引人注目的是营地边缘那顶巨大的金色帐篷,帐前竖着一面火焰图案的旗帜,迎风猎猎作响。
“烈火教?”林辰眯起眼睛,“听说这是草原上新崛起的教派,以烤全羊宴客闻名,信徒众多。”
犟爷才不管什么教派不教派,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些烤羊。金黄的羊皮在火焰舔舐下滋滋作响,油脂滴落火中激起阵阵带着肉香的青烟。更让它垂涎的是那些围在火堆旁的牧民——他们手持小刀,从烤羊身上片下热气腾腾的肉片,蘸着特制的调料大快朵颐。
就在犟爷准备冲过去讨食时,营地中央突然响起低沉的号角声。一个身穿红色长袍、头戴火焰冠的中年人登上高台,双手高举,朗声道:“草原的儿女们!烈火教今日设宴,款待所有信奉火焰之神的信徒!只要心怀虔诚,便可享用这神圣的烤全羊!”
牧民们欢呼起来,纷纷围向烤羊。犟爷趁机挤进人群,凑到最近的一只烤羊前,深深吸了口气。这一吸不要紧,它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这烤羊的香气虽然浓郁,却混杂着一丝极淡的、不该有的甜腥味。
它抬起头,看向那只烤羊的烤制者。那是个精壮的汉子,手法娴熟地在羊身上涂抹调料,但犟爷注意到,他每次涂抹时,小指都会不经意地在一个小皮囊上蘸一下。而那股甜腥味,正是从那皮囊里散发出来的。
犟爷正要细看,那汉子突然警觉地转过头,目光如电般扫视四周。犟爷连忙低下头,装作普通馋嘴驴的模样,舌头还故意耷拉在外面滴着口水。
汉子见状,嗤笑一声,不再理会。
这时高台上的红衣人继续宣讲:“享用圣餐之后,便是烈火教选拔护法弟子的时刻!只要通过火焰之神的考验,便可成为我教护法,享受荣华富贵!”
几个年轻牧民跃跃欲试地站出来。红衣人让他们盘膝坐在火堆前,然后取出一支火把,在他们头顶缓缓划过。说来也怪,那些年轻人被火把熏过后,个个眼神迷离,满脸虔诚,仿佛看到了神迹。
林辰在人群外围看得分明,低声道:“这烈火教怕是有古怪。”
犟爷点点头,它已经悄悄退到人群边缘,鼻子朝着金色帐篷的方向猛嗅。那股甜腥味最浓的地方,正是从帐篷里飘出来的。
夜幕降临,篝火燃得更旺。烤全羊被分割成无数份,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犟爷也分到了一大块羊腿肉,金黄酥脆,香气扑鼻。
但它没有立刻下嘴,而是叼着肉块跑到林辰身边,用鼻子指了指肉,又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肉有问题?”林辰神色一凛。
犟爷点点头,又用蹄子在地上画了个骷髅头。
林辰会意,装作吃了几口,实则将肉藏进袖中。他观察四周,发现那些吃了肉的牧民,眼神都开始变得恍惚,对红衣人的话言听计从。
“是迷魂药。”林辰低声道,“看来这烈火教是用烤全羊来控制信徒。”
就在这时,一个牧民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高呼:“火焰之神万岁!我愿意献出所有牛羊,加入烈火教!”
“我也愿意!”“还有我!”
转眼间,十几个牧民跪倒在红衣人面前,表示要皈依烈火教,并愿意献出家产。
红衣人满意地点头,命人登记造册。犟爷看得火冒三丈——它最恨有人糟蹋美食,更恨有人用美食做坏事。
它悄悄绕到金色帐篷后面,用牙齿轻轻咬开一道缝隙,朝里张望。帐篷内灯火通明,中央摆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各种瓶瓶罐罐。最显眼的是一个黑色的陶罐,那股甜腥味正是从罐中散发出来的。
一个穿着黑袍的老者正在调配药物,他小心翼翼地从黑陶罐中舀出一些红色粉末,混入一瓶液体中,摇晃均匀后,露出阴森的笑容。
犟爷正想看得更仔细些,突然听见脚步声。它连忙缩回头,躲到帐篷阴影里。两个教众端着盘子走进帐篷,盘子里是几块烤羊肉。
“大护法,这是今晚的药羊肉,已经按您的吩咐加了双倍分量。”
黑袍老者——原来他就是烈火教的大护法——接过盘子闻了闻,点头道:“很好。等那些蠢货吃了这肉,就会对我们死心塌地。到时候,整个草原的牛羊马匹,都是我们烈火教的!”
“可是大护法,”一个教众犹豫道,“教主那边……”
“教主?”大护法冷笑,“那个老糊涂只知道传教,哪懂得用这些手段。等我们控制了草原三分之一的牧民,这教主之位,也该换人坐坐了。”
犟爷听得又惊又怒。它悄悄退开,跑回林辰身边,用蹄子在地上画出了帐篷里的见闻:黑袍老者、黑陶罐、红色粉末、双倍药量……
林辰脸色凝重:“看来这烈火教内部也有争斗。不过当务之急,是揭穿他们的阴谋,救下这些牧民。”
可怎么揭穿呢?直接说出来,那些被迷惑的牧民根本不会信。动手硬闯,对方人多势众,还有不知深浅的武功。
犟爷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它跑到一只烤羊前,趁人不注意,用蹄子踢翻了一罐调料。那罐子滚到火堆旁,撒了一地。
“哎呀!调料撒了!”负责烤羊的汉子惊呼。
这正是犟爷要的效果。它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在撒落的调料上踩来踩去,把各种香料混在一起,然后趁机将藏在蹄缝里的一小撮草药粉末混了进去——那是它在深山里找到的“醒神草”,有解毒醒脑之效。
汉子气急败坏地驱赶犟爷,重新调配调料。但他没注意到,犟爷已经在那只烤羊的调料里做了手脚。
烤羊重新抹好调料,继续炙烤。奇怪的是,这只羊烤好后散发出的香气格外清新,那股甜腥味被完全掩盖了。
分到这只烤羊肉的牧民吃了之后,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么狂热。
“这肉……味道好像不太一样?”一个牧民嘀咕道。
他的同伴也点头:“是啊,吃了之后脑子清醒多了。”
这一幕被其他教众看到,连忙报告给大护法。大护法亲自来到这只烤羊前,切下一片肉尝了尝,脸色大变:“谁动了调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负责烤羊的汉子身上。汉子吓得跪倒在地:“大护法饶命!是、是那头驴踢翻了调料罐,我重新调的时候,可能、可能配比有误……”
“驴?”大护法锐利的目光扫向犟爷。
犟爷装作无辜地低着头,前蹄不安地刨着草地。
大护法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但很快掩饰过去,笑道:“无妨,一点小意外。来人,把这只羊撤下去,重新烤一只。”
他又转向牧民们:“刚才那只羊的调料确实配错了,所以味道不同。现在请大家享用正宗的圣餐!”
教众们抬来新的烤羊,分割给牧民。但经过刚才那一出,不少牧民心里已经起了疑,吃肉时不再像之前那样狼吞虎咽。
犟爷见计划初步成功,决定再加一把火。它趁着夜色,悄悄溜到各个火堆旁,在烤羊上动了同样的手脚。等教众们发现时,已经有五六只烤羊被“污染”了。
“一定是那头驴搞的鬼!”有教众喊道。
大护法脸色铁青,命人捉拿犟爷。但犟爷在人群中灵活穿梭,时而钻过胯下,时而跳过火堆,教众们被它耍得团团转。
场面开始混乱。那些吃了醒神草烤肉的牧民彻底清醒过来,回想起刚才的狂热,都吓出一身冷汗。他们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这烈火教不对劲……”
“那肉里肯定加了东西!”
“我们被骗了!”
眼看局势就要失控,金色帐篷里突然走出一位白发老者。他身穿火焰纹白袍,手持黄金权杖,面容慈祥,目光温和。
“教主!”教众们纷纷跪拜。
原来这位才是真正的烈火教教主。他缓步走到场中,声音洪亮:“草原的儿女们,今夜发生了一些误会。但我烈火教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在食物中做手脚。既然有人怀疑,那我们就当场验证。”
他命人牵来一只活羊,当场宰杀烤制。整个过程公开透明,所有调料都由牧民代表检查。烤好后,教主亲自切下一块品尝,然后分给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牧民。
老人们吃了之后,纷纷点头:“这肉没问题,就是正常的烤全羊。”
教主又命人取来之前被怀疑的烤羊肉,让同一位老人品尝。老人吃后皱起眉头:“这肉……味道确实有点怪,有股说不出的甜腥味。”
真相大白。牧民们愤怒地看向大护法和他的心腹。
大护法见事情败露,突然狂笑:“老糊涂!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教中大半兄弟都已经是我的人了!”
他一声令下,几十个教众亮出兵刃,将教主和忠于他的教徒围住。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火并。
犟爷这时站了出来。它不紧不慢地走到两拨人中间,先是看看大护法,又看看教主,然后抬起前蹄,指向金色帐篷。
教主会意:“你是说……帐篷里有证据?”
犟爷点点头,领着教主和大护法(在双方对峙下不得不跟着)走向金色帐篷。帐篷里,那个黑陶罐还摆在桌上。
教主打开陶罐,舀出一些红色粉末闻了闻,脸色骤变:“迷魂散!还是最烈性的那种!大护法,你作何解释?!”
大护法见无可抵赖,索性撕破脸:“是又如何?这草原迟早是我的!兄弟们,动手!”
他率先扑向教主。但就在这时,林辰动了。
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移动的,只见人影一闪,他已经挡在教主身前,伸手轻轻一拨。大护法那凶猛的一扑,竟被他拨得转了方向,踉跄几步才站稳。
“《龟寿功》?”大护法惊疑不定,“你是龟寿老人的传人?”
林辰不答,只是淡淡道:“用药物控制他人,非正道所为。大护法,收手吧。”
大护法哪肯罢休,厉声道:“布烈火阵!”
十几个心腹教徒应声而动,按照特定方位站定,手中火把挥舞,竟组成一个火焰阵法。热浪扑面而来,连远处的牧民都感到呼吸困难。
犟爷见状,突然仰天长嘶。那嘶鸣声在夜空中回荡,竟引来了远处狼群的呼应。紧接着,它四蹄腾空,在火焰阵中穿梭起来。
它的步伐看似杂乱,却暗合某种玄妙的规律。每踏一步,就有一支火把莫名其妙地熄灭。不过片刻功夫,烈火阵就被破了七八处缺口。
大护法又惊又怒,亲自出手。他双掌赤红,带着灼热气劲拍向犟爷。这一掌若是拍实了,就是石头也要裂开。
犟爷却不躲不闪,待掌风及体,突然张嘴喷出一口白气。那白气遇热不散,反而将热劲包裹、中和。大护法只觉一掌拍进了棉花堆里,浑不受力,难受得差点吐血。
趁他失神的瞬间,林辰出手了。他没有攻击,只是轻轻在大护法肩井穴上一按。大护法顿觉半边身子酸麻,内力运转滞涩,瘫坐在地。
教主命人将大护法及其心腹绑了,然后对着牧民们深深一揖:“老朽识人不明,让诸位受惊了。从今日起,烈火教解散,所有教产分还给受骗的牧民。”
他又转向林辰和犟爷:“二位恩公,请受老朽一拜。”
犟爷才不在乎这些,它的眼睛早就盯上了那些烤全羊——现在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吃了!
当晚,真正的庆功宴开始了。教主亲自烤制了一只最肥美的全羊,用的是祖传的正宗手法,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添加。
犟爷分到了最好的羊腿。它咬下一口,外皮酥脆,肉质鲜嫩多汁,孜然和辣椒的香味完美融合,还有草原野韭菜特有的辛香。这才是烤全羊该有的味道!
它吃得摇头晃脑,连骨头都嚼得咔嚓作响。林辰也尝了几口,赞不绝口。
教主看着他们,忽然道:“林少侠,你这伙伴非同寻常。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它尝尝我教真正的秘传调料?”
他取出一小包金色的粉末,撒在烤羊肉上。顿时,一股无法形容的异香弥漫开来。那香气像是聚集了草原上所有香草的精华,又经过岁月的沉淀,醇厚而悠长。
犟爷尝了一口,眼睛瞪得溜圆。这味道……比之前吃过的任何烤羊都要美妙十倍!它连忙把整块肉都护在怀里,生怕别人来抢。
教主哈哈大笑:“这‘金草原’调料,是用三十六种草原珍稀香草研磨而成,配方已经传了十八代。今日就赠予驴兄,以谢今日相助之恩。”
他又取出一本羊皮册子:“这是《草原烤炙秘录》,记载着各种烤肉的手法和调料配方。老朽年事已高,这手艺该传给值得托付的人了。”
林辰正要推辞,教主却道:“少侠莫要推辞。今日若非二位,这手艺恐怕就要被歹人用来作恶了。交给你们,我放心。”
犟爷对册子没兴趣,它正忙着把“金草原”调料舔得干干净净。那模样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庆功宴进行到深夜,牧民们载歌载舞。犟爷喝多了马奶酒,摇摇晃晃地跟着跳舞,那笨拙的舞步成了全场的焦点。
黎明时分,板车重新上路。犟爷的褡裢里多了一包“金草原”调料和一本《草原烤炙秘录》,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牧民们送的狼牙项链。
它回头望了一眼晨光中的草原营地,眼中有些不舍。但它很快又振作起来——前方还有更广阔的世界,更多它未曾尝过的美味。
车轮碾过草地,远处传来牧歌悠扬。风中飘来新的气息,像是炖肉的浓香,又带着某种药材的味道。
犟爷竖起耳朵,鼻子朝着东北方向猛嗅。
林辰笑了:“这次又是什么?”
犟爷兴奋地跺着蹄子,尾巴摇得像风车。它仿佛已经看见,深山古寺里,药膳的香气正从厨房飘出,各种珍稀药材与食材在砂锅中慢慢炖煮,散发出既滋补又美味的复杂香气。
板车渐行渐远,草原被抛在身后。但烈火教的这场风波,却让犟爷明白了一个道理:美食不仅能满足口腹之欲,还能救人于危难,甚至改变一场阴谋的走向。
而这,或许才是美食之道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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