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卧龙岗休整了两日，灰驴似乎对这座以锻器闻名的城池产生了浓厚兴趣。它不再满足于在街面闲逛，鼻子总是朝着某些特定的方向——通常是那些不起眼的巷陌深处，或者弥漫着更浓郁铁腥气与地下烟火味的区域耸动。
“犟爷，您这是……闻到了什么？”林辰看着灰驴那副“职业病”犯了的样子，心里直打鼓。每次犟爷露出这种表情，不是发现了惊天宝贝，就是要惹出泼天麻烦。
灰驴没理他，用鼻子在地上划拉：“夜，南城，鬼市。”
“鬼市？”林辰一愣，“那种半夜开张、天亮散伙的地下黑市？”
白芷闻言，有些担忧：“听说那种地方龙蛇混杂，规矩混乱，而且……多有违禁之物交易。”
罗横抱着臂，不置可否，但眼神表明他并不反对去见识一下。
灰驴态度坚决，它似乎笃定鬼市里有它需要的东西。
是夜，子时刚过，万籁俱寂。林辰几人跟着灰驴，悄无声息地潜入卧龙岗南城一片废弃的坊区。这里断壁残垣，荒草丛生，与白日的繁华判若两地。
然而，在一处看似荒废的宅院入口，却隐隐有人影晃动。两个戴着鬼脸面具、气息阴冷的汉子把守着门口，见到林辰一行，尤其是看到灰驴时，明显愣了一下。
“几位，面生得很。可知此地规矩？”一个守门汉子沙哑着嗓子问道，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林辰按照灰驴事先“教导”，掏出一小块碎银递过去，低声道：“慕名而来，求购些稀罕物。”
守门汉子掂了掂银子，又看了看气度不凡的罗横和蒙着面纱的白芷，最终目光落在灰驴身上，迟疑道：“这驴……”
灰驴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抬起前蹄，在地上轻轻一跺。
“咚！”一声闷响，地面微颤，两个守门汉子只觉得脚底发麻，脸色顿时一变！这驴……不简单！
“请……请进！”守门汉子不敢再阻拦，侧身让开。
进入宅院，里面别有洞天。一个宽敞的地下空间被火把照得通明，聚集了不下百人。所有人都戴着各式面具，或披着斗篷，遮掩着真实身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兴奋的气氛，交谈声压得极低。场地中央有个简陋的木台，一个戴着判官面具的人正在主持交易。
这就是卧龙岗的鬼市。
灰驴一进来，立刻吸引了无数道好奇、警惕、甚至贪婪的目光。一头驴进鬼市？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奇景！
灰驴却浑不在意，它鼻子不停抽动，在人群中穿梭，目光扫过那些摆在地上或藏在怀里的“货物”。这里交易的东西果然五花八门，有沾血的兵刃，有盗掘的古墓冥器，有颜色诡异的丹药，甚至还有一些被铁链锁住的、眼神凶戾的异兽幼崽！
林辰看得心惊肉跳，紧紧跟着灰驴，生怕这位爷又看上什么烫手山芋。
灰驴对那些明显来路不正、煞气深重的东西兴趣缺缺，它在一个卖各种矿石和金属碎料的摊子前停下，鼻子在一块黑乎乎的、像是炉渣的东西上嗅了嗅，嫌弃地走开。
接着，它又在一个卖残破古籍、兽皮卷的摊子前驻足，用鼻子翻动了几页，似乎没找到想要的。
就在林辰以为犟爷今晚要空手而归时，灰驴在一个最角落、几乎无人问津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这个摊主穿着破旧斗篷，蜷缩在阴影里，面前只随意铺了块脏兮兮的黑布，上面零零散摆放着几件东西：一个缺口破碗，半截锈蚀严重的断剑，一个布满裂纹的陶俑，还有……几块颜色暗淡、形状不规则的小石头。
这些东西，扔在大街上都没人捡。
灰驴的目光，却牢牢锁定了那几块小石头中，最不起眼的一块。那石头只有拇指大小，通体灰白，表面粗糙，毫无光泽，就像河边随手捡来的鹅卵石。
它走过去，低下头，鼻子几乎贴到那块石头上，仔细地、反复地嗅着，眼神里再次闪过那种林辰熟悉的、发现宝贝的精光！
林辰心里哀叹：又来？！这次是块破石头？！犟爷您对“破烂”是真爱啊！
灰驴用鼻子碰了碰那块石头，然后看向阴影里的摊主。
那摊主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眼神麻木的脸，声音嘶哑：“十两。”
十两？！林辰差点跳起来！就这破石头？十两银子？抢钱啊！他正想砍价，灰驴却已经示意他付钱。
林辰忍着肉痛，掏出十两银子递给摊主。摊主看都没看，随手塞进怀里，又低下头蜷缩起来，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交易完成，灰驴示意林辰拿起那块“价值”十两的破石头。
林辰捏着那块轻飘飘、毫不起眼的石头，欲哭无泪。他感觉自己的钱包正在被犟爷以各种奇葩方式“洗劫”。
就在这时，鬼市中央的木台上，判官面具人敲了敲槌子，抬高声音：“诸位，接下来是今晚的压轴环节——暗拍！规矩照旧，价高者得，钱货两讫，不问来历！”
几个戴着鬼脸面具的壮汉抬上来三个蒙着黑布的箱子。
判官揭开第一个箱子的黑布，里面是一柄寒光四射、隐有血纹流动的短刀。
“血影刃，吹毛断发，饮血增锋，底价五百两！”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骚动，不少人开始出价。
灰驴瞥了一眼那短刀，打了个哈欠，毫无兴趣。
第二个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本颜色暗黄、封面无字的古籍。
“无名功法残篇，疑似前朝魔教秘传，底价八百两！”
出价的人更多了，气氛更加热烈。
灰驴依旧兴趣缺赖，甚至开始用蹄子抠地上的土。
判官深吸一口气，揭开了第三个，也是最小的一个箱子的黑布。
里面没有神兵，没有秘籍，只有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不规则孔洞、像是被虫子蛀空了的木牌！木牌毫无灵气波动，死气沉沉。
“此物……来历不明，材质不明，功用不明。”判官的声音也有些底气不足，“乃是从一处上古遗迹边缘所得，底价……一百两。”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低低的哄笑。
“一块烂木牌也敢卖一百两？”
“还上古遗迹？骗鬼呢！”
“这玩意儿烧火都嫌烟大！”
无人出价。
判官面具下的脸色有些难看，正准备宣布流拍。
就在这时，一直兴趣缺缺的灰驴，猛地抬起了头！它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块黑色木牌，鼻翼剧烈翕动，眼神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情绪！
它用鼻子猛地顶了林辰一下，示意他出价！
林辰看着那块卖相极差、被所有人当成垃圾的木牌，又看看激动异常的灰驴，心里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犟爷！您这审美是跟破烂杠上了吗？！十两银子买块破石头还不够，现在又要花一百两买块烂木头？！
“犟爷……您确定？那玩意儿……”林辰试图劝阻。
灰驴根本不理他，态度异常坚决，甚至用蹄子在地上狠狠划拉：“必须！拿下！”
眼看判官就要落槌，林辰只好硬着头皮，用微颤的声音喊道：“一……一百两！”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到林辰身上，充满了看傻子的意味。
判官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这位朋友出价一百两！还有没有加价的？”
场内一片寂静，夹杂着窃窃私语和嘲笑声。
“一百两一次！一百两两次！一百两三次！成交！”
槌子落下，那块“烂木牌”归了林辰。
林辰在众人看冤大头的目光中，上前交钱，拿回了那块轻飘飘、毫不起眼的黑色木牌。入手只觉得一阵冰凉，并无其他特殊感觉。
灰驴迫不及待地凑过来，鼻子在木牌上贪婪地嗅着，眼神迷醉，仿佛在闻什么绝世美味。
回到客栈，已是后半夜。
林辰将那块花了十两的“破石头”和一百两的“烂木牌”并排放在桌上，怎么看怎么觉得肉疼。
“犟爷，现在能说了吧？这两件……‘宝贝’，到底有啥名堂？”林辰有气无力地问。
灰驴先是叼起那块灰白色的“破石头”，走到窗边，对着窗外洒落的月光。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在清冷的月华照耀下，那块原本毫不起眼的石头，内部竟然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星芒般的银白光点！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星陨核’？！”白芷再次展现了她的博学，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传说乃天外星辰碎片坠入地心，经历亿万载地火煅烧、元气冲刷后留下的最精纯核心！虽只有一丝星辰本源，却是炼制空间法器、引动星力修炼的无上至宝！其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林辰手一抖，差点又把宝贝摔了！十两银子……买了块星陨核？！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灰驴满意地看着林辰的反应，然后放下星陨核，又叼起那块黑色的“烂木牌”。
它没有对着月光，而是深吸一口气，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气流度入木牌之中。
下一刻，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那木牌表面的孔洞中，骤然亮起无数细如微尘的紫色光点！这些光点如同活物般，按照某种玄奥无比的轨迹缓缓流动、组合，瞬间在木牌表面构成了一幅复杂到极致的、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立体经络图案！同时，一股苍茫、古老、仿佛来自太初洪荒的气息，弥漫开来！
虽然这异象只持续了一瞬就消散了，木牌再次恢复死寂，但房间内的所有人都被震撼得说不出话！
“那……那是什么？！”林辰结结巴巴地问。
白芷脸色煞白，喃喃道：“我……我不知道……但那图案……好像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古老到极致的……修炼法门？或者……地图？”
罗横也罕见地露出了凝重之色。
灰驴眼神灼灼地看着恢复平静的木牌，用鼻子在地上缓缓划出四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
“太古……契约。”
太古契约？！
林辰看着地上那四个字，又看看桌上那两件看似破烂、实则惊天动地的“宝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十两银子的星陨核！
一百两银子的太古契约！
犟爷这哪里是捡漏？这分明是把传说中的机缘当白菜捡啊！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财富”和“危险”的认知，实在是太肤浅了。
跟着这样一位爷，他的人生，想平凡都难！
而灰驴，则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眼神深邃。
星核已得，契约再现。
东行之路，真正的风云，即将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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