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声音如同珠落玉盘,带着一股养尊处优的慵懒,瞬间压过了官道上的嘈杂。护卫头领立刻收敛了凶悍,毕恭毕敬地转向马车,躬身回道:“回禀夫人,是个不知哪里来的小乞丐,在此胡言乱语,拦路喊冤,惊扰了夫人,小的这就将他赶走!”
“哦?喊冤?”马车里的夫人似乎来了点兴趣,帘子又掀开了一些,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略显富态的中年妇人脸庞,她目光落在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的林辰身上,眉头微蹙,“小小年纪,有何冤情,值得你如此不顾性命拦驾?”
机会来了!
林辰心中狂喊,戏精之魂熊熊燃烧!他猛地以头抢地(当然,离地还有一寸的时候及时刹住了车),声音更加凄厉,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夫人明察啊!小的林小乙,家住城外三十里林家村!那恶霸张老三,他……他不仅强占我家田地,逼死我爹娘,他还……他还看上了小的那未过门的媳妇翠花!翠花她宁死不从,跳了井!小的……小的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只求夫人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替小的做主啊——!!!”
他一边哭嚎,一边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眼泪瞬间飙了出来,效果拔群。这番说辞是他刚才电光火石间瞎编的,力求惨绝人寰,激发同情心。至于林家村、张老三、翠花?鬼知道是哪个山旮旯里的人物!
茶棚那边,罗横端着粥碗,独眼瞪得溜圆,嘴里的饼子忘了咀嚼。他行走江湖多年,杀人放火见过,坑蒙拐骗也见过,但像林辰这样,当着知府家眷和众多护卫的面,演得如此投入、如此浮夸、如此……不要脸的,还是头一回见!他感觉自己的悍匪生涯受到了玷污。
烧水的老者已经吓得躲到灶台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偷看,嘴里念念有词:“造孽哦……这小娃子胆子也太肥了……”
唯有灰驴,站在茶棚边,看得津津有味,尾巴还一甩一甩的,仿佛在给林辰的表演打拍子。它那双棕黄色的眼珠里,甚至闪过一丝……赞许?似乎在说:小子,演技有长进,虽然比驴爷我还差得远。
马车里的刘夫人显然被这“血海深仇”给镇住了,她养在深闺,何曾听过如此“接地气”的悲惨故事?尤其是听到“未过门的媳妇跳井”这一段,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刘夫人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如今这世道,真是……王护卫,给他些银钱,打发他走吧,莫要再拦路了。”
那护卫头领王护卫闻言,虽然心里觉得这小子多半是在演戏,但夫人发话了,他也不敢违逆,只得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约莫二两重的碎银子,嫌弃地丢到林辰面前:“小子,夫人心善,赏你的!拿了钱赶紧滚!再敢纠缠,打断你的腿!”
林辰看着地上那小块银子,心里撇撇嘴,才二两?打发叫花子呢?不对,自己现在就是叫花子……但犟爷要的可不是这点小钱!
他非但没去捡银子,反而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用破袖子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夫人!夫人大恩!小的……小的感激不尽!可这银子……小的不能要啊!小的拦驾,并非为了钱财,只为求一个公道!若是拿了这个钱,小的与那乞讨之辈有何区别?小的……小的宁愿饿死,也要为爹娘和翠花讨个说法!”
他这番“视金钱如粪土”、“只为正义”的表演,直接把王护卫和众护卫给整不会了。还有不要钱的乞丐?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
刘夫人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这“小乞丐”竟然如此“有骨气”?她不由得又仔细打量了林辰几眼,虽然衣衫褴褛,满脸尘土,但细看之下,眉眼间似乎还真有几分清秀(林辰:那是!小爷我底子好!),不像是那种奸猾之徒。
“那你待如何?”刘夫人问道,语气里多了几分好奇。
林辰心中暗喜,上钩了!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努力挤出来的),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了刘夫人所在的马车,尤其是那垂下的、绣着精美图案的车帘,以及……帘子缝隙里隐约可见的一张小几,小几上似乎摆放着一个精致的、描金绘彩的食盒!
就是它了!犟爷的目标!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悲愤、倔强和……一丝恰到好处羞涩(?)的表情,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小的……小的不敢奢求夫人为小的主持公道,只求……只求夫人能赏小的……一口吃的!”
“啊?”刘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众护卫也面面相觑,不要钱,要吃的?
林辰指着刘夫人马车里的那个食盒(他其实看不太清,但赌的就是那个),声音带着颤抖和渴望:“小的……小的已经三天没吃过一口热乎饭了!刚才闻到夫人车驾里传来的点心香气……那……那定是人间极品!小的斗胆,只求夫人能赏赐一块,让小的……让小的在黄泉路上,也能做个饱死鬼,来世再报答夫人大恩大德!”
他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自以为),把一个濒死之人对美食的最后渴望演绎得淋漓尽致。为了增加效果,他还适时地咳嗽了两声,显得更加虚弱。
茶棚里的罗横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出来。他算是服了,这小子为了口吃的,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还黄泉路?饱死鬼?你刚才啃饼子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虚弱!
灰驴则是对林辰投去了更加赞赏的目光,尾巴甩得像风车,仿佛在说:对对对!就要那个!快给驴爷我要过来!
刘夫人看着林辰那“可怜巴巴”盯着她食盒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被取悦了的奇异感觉。她身为知府夫人,平日里巴结奉承的人不少,但像这样单纯(?)为了她一口点心而如此“拼命”的,还是头一个。尤其是这小子还不要钱,只要吃的,这反而让她觉得有几分“淳朴”(大误!)。
“你这孩子……倒是有点意思。”刘夫人轻笑一声,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杏儿,把食盒里那碟新做的‘玉露芙蓉糕’拿给他。”
“夫人!”那名叫杏儿的丫鬟有些不情愿,“那糕点是专门给您和小姐……”
“无妨,给他吧,怪可怜的。”刘夫人摆了摆手。
杏儿只得嘟着嘴,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端出一碟晶莹剔透、如同美玉雕琢、点缀着粉色花瓣的精致糕点。那糕点一拿出来,一股清甜馥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连距离较远的护卫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林辰眼睛都直了,口水差点流出来。卧槽!看起来就很好吃!犟爷果然没闻错!
杏儿端着糕点,走到林辰面前,没好气地往他手里一塞:“喏!夫人赏你的!拿了快走!”
林辰如获至宝,双手颤抖地接过那碟糕点,入手温润,香气扑鼻。他强忍着立刻塞进嘴里的冲动,再次对着马车磕了个头(这次真心实意了不少):“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夫人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小的……小的祝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道谢,一边捧着糕点,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脚下生风,一溜烟跑回了茶棚。
王护卫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示意车队继续前进。
豪华车队缓缓启动,逐渐远去。
茶棚里,林辰将那碟“玉露芙蓉糕”小心翼翼地放在灰驴面前的凳子上,一脸谄媚:“犟爷!您要的好吃的!请慢用!”
灰驴低头嗅了嗅那糕点,眼睛顿时亮了!它毫不客气地张开大嘴,舌头一卷,三四块精美的糕点就进了肚子,嚼得嘎吱作响,满脸享受。
林辰看着那迅速消失的糕点,咽了口口水,小声提醒:“犟爷……您……您给我留一块尝尝味儿啊?”
灰驴瞥了他一眼,甩了甩尾巴,那意思很明显:这是驴爷我的贡品,你想都别想!
然后,它三下五除二,将剩下几块糕点也扫荡一空,连碟子都舔得干干净净,这才满意地打了个带着甜味儿的饱嗝。
林辰看着空荡荡的碟子,欲哭无泪。自己拼着老脸不要,演了这么一出大戏,结果毛都没捞着一根?连罗横都分到半张饼呢!
罗横看着林辰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又看了看一脸满足的灰驴,嘴角极其罕见地、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冷硬。他默默地把自己那半张没动过的饼子,推到了林辰面前。
林辰愣了一下,看着罗横,差点感动得哭出来:“罗……罗大侠……”
果然,患难见真情啊!还是罗大侠有人性!
他抓起那半张饼子,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仿佛在咬那头卸磨杀驴的犟驴的肉。
灰驴吃饱喝足,心情大好,它踱步到林辰身边,用脑袋亲昵地(再次相对而言)蹭了蹭他,然后……它张开嘴,打了个带着糕点香气和……些许草料反刍味的嗝,喷了林辰一脸。
林辰:“……”
他面无表情地抹掉脸上的口水(混合着糕点渣),看着眼前这头翻脸比翻书还快、吃饱了就忘恩负义的犟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江湖,不仅险恶,还他妈的有毒!尤其是这头驴,简直是剧毒中的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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