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零三分，特务科核心区的走廊里，脚步声的主人终于现身。
林默身着一身挺括的深色西装，面容沉静，手中提着一个半旧的牛皮公文包，不疾不徐地走向他职业生涯的新起点。
这里是整栋大楼安保等级最高的地方，他前方的通道被三道厚重的精钢闸门依次隔断。
第一道门前，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交叉步上前，眼神锐利如鹰。
林默驻足，任由他们核对证件、比对虹膜。
在他的真实之眼中，这两名警卫的背影清晰地呈现出【黄色·例行警戒·无额外指令】的状态，是两个按部就班执行命令的机器。
程序化的检查过后，闸门发出沉闷的机括声，缓缓开启。
第二道门，专人负责记录出入，核验手印。
第三道门，则是最后的电子口令与身份卡双重验证。
三道关卡，层层递进，构建起一道理论上无懈可击的物理屏障。
林默心如止水，配合着每一个步骤，仿佛一个最循规蹈矩的新任官员。
当第三道门为他敞开，露出背后那间陈设简单却暗藏玄机的办公室时，林默迈步而入。
就在右脚踏过门槛的瞬间，他手里的公文包仿佛没拿稳，脱手向地面滑落。
啪嗒一声，公文包摔在墙角，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
“抱歉。”他低声对身后即将关门的警卫致歉，随即弯下腰去拾捡。
这是一个刻意制造的机会。
警卫的视线被散落的文件所吸引，而林默的身体则恰好挡住了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电源插座。
他拾起文件的右手看似杂乱无章，左手的手指却在弯腰的最低点，以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指尖飞快地在插座底座的边缘轻轻一触。
一股微弱的电流反馈感顺着指尖传来——通路完好。
昨夜，沈墨利用大楼电路例行检修的短暂窗口，将一根比发丝还细的特制音频导线，从门禁记录仪的后方接驳到了这个插座的内部线路里。
这根导线，将把这间办公室里的一切声音，实时传递出去。
林默直起身，将文件整理好放回包里，对警卫点了点头。
厚重的钢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最后的落锁声。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间办公室既是他的权力中枢，也是一个精心打造的牢笼。
无数双眼睛和耳朵正透过墙壁、线路、甚至天花板上的通风口监视着他。
但他要做的，就是让这个透明的牢笼，变成敌人最大的认知盲区。
上午九点四十分，特务科科务会。
长条会议桌两侧坐满了特务科的头面人物，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权力交织的复杂气味。
科长周维成坐在主位，面色严肃地清了清嗓子，沉声宣布：“经上峰批准，《协查信息中枢》系统于今日正式启用。所有情报的汇总、分析与分发，将由该中枢统一处理。首任专员，由林默同志担任。”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数名资历深厚的副手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坐在末位的林默。
这个年轻人，空降而来，一上来就拿走了所有部门的情报汇总权，这无异于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林默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脸上挂着谦逊而疏离的微笑。
他打开投影仪，开始汇报中枢的运行细则，语调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各位同仁，中枢的建立旨在提高效率，避免信息壁垒。此后，所有跨部门的行动指令、情报调取申请，须经由中枢进行内审加密与重组后，再统一分发。这样做，是为了确保每一条信息的来源可溯、路径可控，责任到人。”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
在真实之眼中，大部分人的背影都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黄色，代表着【观望·疑虑·职业性警惕】。
然而，坐在后排角落的副科长赵振邦，其背影却在瞬间闪烁了一下刺眼的【红色·强烈敌意·已有串联迹象】。
林默心中冷笑，鱼儿上钩了。
赵振邦，特务科的老人，根基深厚，更重要的是，他与宪兵队情报处私交甚密，是周维成安插在科里用以制衡各方势力的重要棋子，也是自己推行集权的最大绊脚石。
林默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只是在切换到一张复杂的网络结构图时，手指在屏幕上重重一点，刻意强调道：“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任何绕过中枢系统进行的私下通讯或情报交换，无论层级高低，动机如何，均将被系统判定为潜在的泄密前兆，并触发最高级别的安全警报。”
这句话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
赵振邦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显然认为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空洞威胁。
他并不知道，林默这句话，根本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周维成，以及那些无处不在的监听设备听的。
这是在为那封即将送到周维成案头的“举报信”，铺垫最坚实的合法性基础。
中午十二点十七分，洋行档案科。
这里是特务科的外围机构，存放着大量看似无关紧要的商业档案，实际上却是“火种”小组的一个秘密据点。
程兰熟练地打开一处墙壁暗格，从中取出一枚封装在特制铅盒里的微型胶卷。
胶卷上的内容，是赵振邦近三年来与宪兵队一名叫“山隼”的联络员的所有秘密会面记录。
其中一部分是沈墨在码头货运巡检时，利用职务之便远距离偷拍下来的照片；另一部分，则是林默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从几本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的废弃值班日志中，逐字逐句复原拼接出的会面时间与地点。
程兰走进临时搭建的暗房，迅速将影像冲洗出来，一张张赵振邦与“山隼”在不同场合低声交谈的照片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随后，她用一种特制的化学药水，在每张照片的背面，用精准的笔触写下一段段摩尔斯电码。
当所有照片组合在一起，背面的电码便构成了一句话：“证据链完整，内鬼已锁定，随时可以收网。”
就在这时，她的眼角余光瞥见配电间方向，真实之眼中，一名例行巡查的电工背影，突兀地亮起了【红色·监听持续】的警示。
程兰心中一凛，但手上动作未停。
她知道，敌人已经将监控的触角伸到了这里。
她不动声色地完成工作，将冲洗照片用剩的废药水倒进一个空瓶里，然后像处理普通垃圾一样，随手将瓶子丢进了走廊拐角清洁工老吴的回收桶中。
这看似无心之举，实则暗藏杀机。
那个瓶子的内壁上，被她用细针刻下了一行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暗语，那是赵振邦在与宪兵队接头时，最惯用的一个暗号。
下午五点零九分，林默的办公室。
他正批阅着文件，桌上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一阵短促的蜂鸣。
一条匿名渠道传来的消息显示在屏幕上：“赵副科长将于今晚八时，赴北站‘蓝鹭’咖啡馆密会外勤人员。”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条“线报”，正是他昨天通过一个早已被敌人监控的渠道，伪造并释放出去的虚假情报。
举报信的内容，被他自己给“坐实”了。
这证明，他办公室里的监听系统已经成功地将这份虚假情报，反馈给了监视他的人，而这些人，又将这个“紧急情况”通报给了赵振邦。
赵振邦为了自证清白，或是为了与宪兵队商议对策，别无选择，只能铤而走险，真的去赴这个本不存在的约会。
他立即起身，草拟了一份紧急备忘录，绕过所有中间环节，直接提交给了科长周维成。
备忘录上写道：“据可靠线报，科内有高层人员，拟于今晚与外部势力进行非正常接洽，地点疑似北站‘蓝鹭’咖啡馆。该员平日与军方系统往来甚密，行事谨慎。”
他一个字都没有提赵振邦的名字，但每一个特征描述，都像一把精准的卡尺，严丝合缝地套在了赵振邦的头上。
他要逼着周维成，自己去猜，自己去对号入座，自己下达抓捕的命令。
深夜十点三十六分，北站附近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蓝鹭咖啡馆外，几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街角，车灯熄灭，与夜色融为一体。
随着一声令下，十数名行动队的精锐队员如猎豹般冲入咖啡馆。
咖啡馆内顿时一片混乱。
正在和一个中年男子低声交谈的赵振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数支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脑袋。
他满脸惊愕与愤怒，试图反抗，却被死死按在桌上。
而他对面的那名宪兵队联络员，在被制服时，身上掉落了一份文件。
行动队长捡起一看，脸色大变——那竟是一份并未加密的“清源三号行动草案”，而草案的打击目标，赫然便是代号“火种”的上级联络站！
街对面的暗巷里，林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真实之眼中，赵振邦的背影此刻是混杂着【红色·暴怒】与【灰色·绝望】的复杂色彩。
他不是叛徒，他只是一个被错误情报引诱至此，用以试探林默虚实的牺牲品。
可现在，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他百口莫辩。
林默缓缓闭上眼睛。
这盘棋，不是他亲手杀了赵振邦，而是他借周维成的多疑与控制欲，让周维成自己斩掉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至于那份泄露的“清源三号”计划，更是他精心准备的杀招。
那是一份被他大幅篡改过的残次版本，里面所有的行动部署和目标信息都是错误的。
而真正的情报，早已在三天前，就通过代号“老渔夫”的秘密信道，安全送达。
他转身，将风衣的领子立起，走入深沉的夜雾之中。
身后是刺耳的警笛声，和一场即将席卷整个特务科的政治风暴。
“你们总在争，刀应该握在谁的手里……”他低声自语，声音被雨丝打得粉碎，“可你们忘了，刀刃，从来只听从施力者的方向。”
夜色彻底吞噬了他的身影。
特务科内部的毒瘤被拔除，但权力结构也因此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林默的手机在口袋里安静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上亮起一条新的、经过加密的简讯，只有两个字：
“已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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