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城市尚在沉睡，但地下的世界早已苏醒。
清晨五点，福民诊所的地下密室里，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陈旧的霉味，一盏孤零零的油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陈叔枯瘦的手指在特制的牛皮纸上缓缓移动，他双目紧闭，依靠着指尖最原始的触觉，将一个个名字以盲文的形式，重新镌刻。
每一个凸起的圆点，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深埋的信仰。
周医生站在一旁，神情肃穆地递上工具，压低了声音，空气因此而更显凝重：“最后一个是沈墨常，你确定他没有问题？”灯火下，他能看见陈叔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陈叔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指尖依旧稳定而有力。
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名单是他亲手交给我的。吴世卿那个老狐狸，伪造了笔迹，想用墨常的命，来验证一份他自己炮制的假名单。他要我们自乱阵脚，我们就偏要让他相信，他的计策天衣无缝。”
七个名字，七个坐标，完整的“死亡名单”还原版终于完成。
周医生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薄薄却重逾千斤的牛皮纸，将其卷起，塞入一枚特制的蜡丸中，用火漆封口。
他将蜡丸交给早已等候在暗处的联络员，只说了一句简短的命令：“告诉林默——影子必须活到明天。”
联络员点头，身影迅速没入黑暗。
周医生看着那道门重新合上
影子的存活与否，并不取决于他们能保护多久，而取决于他能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死去，才能引爆敌人内部那颗最深的炸弹。
上午十点，特务科行动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吴世卿坐在主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副科级以上干部。
他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尤其是在他自认为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的时候。
“即日起，启动‘内部肃清令’。”吴世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所有副科级以上人员，暂停一切行动权限，接受审查。金世荣，”他看向自己最信任的爪牙，“你来牵头，第一个就从沈墨常的资金往来查起，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看到结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墨常身上。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被点名的不是自己。
他只是平静地站起身，敬了个礼：“是，科长。”
然而，当会议结束，众人散去后，沈墨常回到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相框夹层里取出一枚微型胶卷，毫不犹豫地投入了燃着火苗的烟灰缸里。
胶卷在火焰中迅速蜷曲、变黑，化为一缕青烟，带走了最后的秘密。
这一切，都被站在走廊阴影处的林默尽收眼底。
在他的真实之眼中，会议室里每个人的情绪都化作了清晰的颜色。
吴世卿头顶是深不见底的【黑色·阴谋】，而刚刚领命的金世荣，头顶则翻涌着刺眼的【红色·杀意】。
最让他关注的，是沈墨常头顶那团【黄色·动摇】。
林默明白，那不是对组织的动摇，而是一个将死之人，面对命运终局时，最本能的恐惧与挣扎。
他知道，吴世卿的猎杀已经拉开序幕，而他，只需要在最合适的时候，推上一把。
中午十二点，法租界洋行档案科的外廊，人来人往。
林默像个普通的文员，抱着一摞文件匆匆走过，在经过一张无人使用的公共长桌时，一份牛皮纸文件“不经意”地从文件堆中滑落。
他似乎毫无察觉，径直拐进了走廊尽头。
那份文件的封面上，用醒目的黑体字写着——“沈墨常与租界商会秘密会谈纪要”。
半小时后，一名穿着便服的精干男子路过长桌，目光被那份文件吸引。
他左右看了看，迅速将其拿起，塞进怀里，快步离去。
林默在二楼的窗边，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
他知道，那是金世荣最得力的手下。
这份伪造的证据，就像一滴落在滚油里的水，虽然本身无足轻重，却足以让整锅油彻底沸腾。
真正的密会根本不存在，但金世荣的杀意和吴世卿的猜忌，会让这份虚假的记录变得比黄金还要真实。
傍晚六点，天色渐沉，特务科的后巷被拉长的建筑阴影所吞噬。
沈墨常发动汽车，准备离开。
一道刺眼的车灯光束从巷口射来，金世荣带着一队人，枪口直指，将他的去路彻底堵死。
“沈副科长，请下车吧。”金世荣的声音冰冷，他扬了扬手中的一张纸，“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涉嫌通敌，这是科长签发的拘捕令。”
沈墨常熄了火，缓缓推开车门，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嘲弄的冷笑：“金世荣，你爬得很快，可惜，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少废话！”金世荣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地挥手，“带走！”
话音未落，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枪响，划破了巷子里的对峙。
一发子弹精准地从沈墨常的眉心穿过，带出一线血花。
他脸上的冷笑凝固了，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在车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金世荣惊得后退一步，他的人也全都懵了。
他猛地抬头，只看到对面楼顶上一个黑影一闪而逝，快得像幻觉。
三百米外，另一栋楼的楼顶。
林默缓缓放下手中的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刚才那一瞬间，巷口的探照灯因为电路不稳，闪烁了一下，造成了零点几秒的黑暗。
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只是眨眼间的恍惚，但在他的真实之眼中，整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仿佛都变慢了。
他看不清沈墨常的脸，甚至连人形都有些模糊，但他能清晰地“看”到一条由无数可能性构成的弹道，在那一瞬的黑暗中，汇聚成了唯一正确的轨迹。
他扣下了扳机。
他不是神枪手，但他能看见死神的路。
深夜，洋行天台，风声呼啸。
林默将最后一份伪造证据的底稿扔进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功勋值+800，目标肃清完成，因果链闭环。
真实之眼冷却结束，等级提升至中级。】
刹那间，他眼前的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不再是模糊的色块和光晕，他甚至能隐约分辨出远处街道上行人的轮廓。
他下意识地望向特务科的方向，视野中，金世荣所在的办公室内，那团【红色·杀意】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混乱的【黄色·可争取】。
计划成功了。
名单毁了，影子死了，陈叔安全了。
吴世卿会疯狂追查那个“神秘枪手”，将所有精力都耗费在追逐一个幽灵上。
林默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位温柔的女性。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低声自语：“娘，我替你讨回了清白。”
远方，凄厉的警笛声划破夜空，响彻全城。
吴世卿暴怒的咆哮声仿佛能穿透钢筋水泥，命令全城搜捕凶手。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要找的幽灵，此刻就站在他头顶的风里，冷冷地俯瞰着这一切。
林默收起照片，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
他知道，第一步已经完成。
而下一张名单，该写上谁的名字了。
夜色渐深，黎明尚远。
在这座永不眠的城市里，有些秘密，注定只能在光明回归前最脆弱的时刻，才会被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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