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的身影，消失在地狱的入口。
那条由金光铺就的大道，随着他的没入，寸寸瓦解。
血海之畔，重归永恒的死寂与昏暗。
白骨祭坛早已沉入血海深处，刑天那撼天动地的战魂虚影，也完成了亿万年的等待，化作最纯粹的战意，重新融入这片埋葬着巫族荣耀的血色汪洋。
使命已达。
他在等待一个结果。
岸边，那个自碎了菩萨果位的僧人，依旧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
他身前，那滩被称为“谛听”的烂泥，已经彻底冰冷，最后一丝神性也消散无踪。
良久，僧人缓缓撑起身子，盘膝而坐。
他没有去看谛听的尸骸，也没有再望向地狱的入口。
他只是面对着那片翻涌着无尽怨恨的血海，双手合十。
他开始念诵经文。
但这一次，他念的不是佛门的《地藏本愿经》，而是来自上古，一段早已被三界遗忘的古老歌谣。
那歌谣，歌颂着开天辟地的父神，歌颂着顶天立地的祖巫，歌颂着那些用血肉征服洪荒大地的无畏战士。
没有佛光。
没有慈悲。
只有一股与这片血海同根同源的，苍凉与悲壮。
他知道，从今日起，三界变了。地府的秩序，佛门的算计，圣人的布局，都将因那个冲入地狱的“异数”，而走向一个无人能够预测的深渊。
他不再是地藏。
他只是一个，为巫族唱响送行歌的……守墓人。
……
十八层地狱。
并非想象中的层层向下。
当陈凡踏入其中的刹那，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无尽的业火，从四面八方，从过去未来，从每一个存在的缝隙中，灼烧而来。那不是单纯的火焰，而是三界亿万生灵罪业的集合体，足以将任何大罗金仙的道果瞬间烧成灰烬。
它们咆哮着，化作无数狰狞的怨魂面孔，要将这个不速之客彻底吞噬。
然而，就在业火触碰到陈凡身躯的前一瞬。
嗡！
一股温柔而浩瀚的力量，从他脚下的大地深处，涌动而出。
这股力量厚重，慈悲，带着母性的温润。它没有去熄灭业火，只是在陈凡周身形成了一道无形的薄膜。
所有的业火，所有的怨毒，一旦靠近，便如同遇到了天敌，又如同见到了母亲的孩子，瞬间变得温顺平和，绕道而行。
地道之力。
后土娘娘的加持！
陈凡脚步不停，心中一片了然。
那位身化轮回，慈悲无尽的圣人，一直在看着。
她没有阻止地藏，也没有插手刑天。
但在自己踏入这片由佛门与玄门共同打造的罪恶囚笼时，她给予了最直接，也是最坚定的支持。
她在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
“有意思。”
陈凡在心中轻笑一声。
妖族，有了东皇太一和帝俊的遗泽，有了招妖幡的敕令。
截教，有了菩提祖师这张暗牌，有了通天教主那份不甘的因果。
地道，有了后土娘娘此刻的默许与庇护。
现在，他的眉心，还烙印着刑天那份足以颠覆幽冥的滔天战意。
他即将得到的，是这三界之中，曾经最强大，也是如今最被欺压的盟友——巫族！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在他胸中激荡。
以前，他是棋子，是孙悟空，是被命运推着走的“齐天大圣”。
现在，他掀了棋盘，成了陈凡，是将所有人都拉入牌局的庄家！
他继续向下。
越是深入，那股来自圣人封印的压力就越是恐怖。
那不是力量上的威压，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抹杀。
空间在这里是扭曲的，时间在这里是错乱的。
他甚至能看到一些仙神堕入此地后的残影，他们的金身在法则的碾压下，如同沙雕般寸寸分解，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彻底归于虚无。
佛门，阐教……
他们将这里打造成了三界最极致的禁区。
任何敢于窥探真相的存在，都将被这台由圣人亲手打造的绞肉机，碾得粉碎。
可惜。
他们面对的，是陈凡。
一个从根源上，就不属于这套规则的……bUG。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地道之力为他铺平道路，太阳真火护住他的元神，刑天的战意让他无视一切恐惧与威压。
他就这么走着，如同步入自家的后花园。
穿过刀山，踏过火海。
无视了油锅中沉浮的仙佛残魂，也无视了冰山里封冻的远古妖魔。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地狱的最深处。
终于。
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再无通路。
只有一片混沌的虚无。
而在那片虚无的中央，静静地矗着十二根顶天立地的巨大石柱。
石柱不知是何材质，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仿佛是盘古的骸骨所化。
上面，亿万道由圣人亲手刻下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让人作呕的“道”的气息。
每一根石柱上，都用无数条由天道法则凝聚的锁链，捆着一具残破不堪，却依旧散发着滔天凶威的神躯。
帝江、句芒、祝融、共工……
十二祖巫！
他们的神躯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气息，但那股不屈的意志，依旧在与圣人符文做着永恒的对抗。
而在十二根石柱的下方，那片被扭曲的空间里。
陈凡看到了无数双麻木、空洞的眼睛。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他们是最后的巫人。
他们像牲畜一样被圈养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看着自己祖先的圣躯被圣人符文抽取着最后的力量。
那些力量，一部分用来修补这早已千疮百孔的天道，更大的一部分，则化为最精纯的养料，跨越无穷空间，滋养着昆仑山与须弥山的道场。
燃烧巫族的血，点亮圣人的灯！
这，就是地狱最底层的真相。
也是三界运转的……核心动力。
陈凡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眉心，那枚属于刑天的战意印记，开始发烫。
他能感觉到，那些被囚禁的巫人，也感应到了他的到来。
他们麻木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是疑惑。
是期盼。
更是一股被压抑了亿万年，早已冷却的火焰，有了复燃的迹象。
他们不敢相信，在圣人的绝对统治下，还会有人，敢来到这个地方。
陈凡对着那十二根石柱，对着那亿万被囚禁的巫人。
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打了一个响指。
啪。
一声轻响。
在这死寂的，连时间都凝固的空间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下一瞬。
一缕金色的火焰，在他的指尖，悄然点燃。
那是……
太阳真火！
是属于上古妖皇，属于巫族宿敌的……皇者之火！
一瞬间，所有巫人眼中刚刚燃起的那丝期盼，彻底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刻骨的仇恨！
他们死死地注视着陈凡，仿佛要用眼神将他生吞活剥。
然而，陈凡却笑了。
他就是要这样。
他要的，不是同情，不是怜悯，更不是什么狗屁的救世主光环。
他伸出那根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手指，遥遥指向那十二根镇压着祖巫的石柱。
用一种宣告的，不容置疑的口吻，一字一句。
“今日。”
“我非妖！”
“亦非佛！”
“我只为……复仇而来！”
“以我之名，点燃巫族复兴之火！”
“谁，愿随我！”
“踏碎凌霄，诛灭圣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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