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霓虹灯，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将斑驳陆离的光晕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泼洒在林凡脸上。他盘腿坐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身下是廉价租房里吱呀作响的床板，空气中弥漫着隔壁传来的泡面与潮湿霉菌混合的复杂气味。
这是他坚持“修炼”的第三年。
三年前，他还是个满怀憧憬的大学生，偶然在旧书摊上淘到一本纸页泛黄、没有封皮的《基础引气诀》。书中描绘的御气长生、逍遥天地的图景，像一颗火种，点燃了他平庸生活里唯一的异色。从此，室友们在峡谷厮杀，在情场驰骋时，他却在寝室、图书馆顶楼，乃至如今这间破败的出租屋里，像个古老的苦行僧，试图捕捉那虚无缥缈的“气感”。
然而，三年过去，换来的只有无数次失败后深入骨髓的麻木，以及腿脚酸麻的物理提醒。
这是一个被宣告了“末法”的时代。
官方的话语体系里，只有科学与理性。修仙？那是网络小说里骗点击率的玩意儿，是公园里老头老太健身的噱头，是江湖术士包装骗局的华丽外衣。即便是网络上最隐秘、最资深的玄学论坛，也早已被“灵气探测零结果”、“功法修炼无效论”的帖子屠版。共识是：即便上古真有辉煌的修真文明，也早已在某个时间节点彻底断代，留下的，不过是后人牵强附会的臆想。
空气中的“灵气”，稀薄得让最精密的仪器都无法探测，更遑论感知、引动。
“最后一次……”
林凡对着窗外那一片被光污染渲染成暗红色的夜空，喃喃自语。账户里仅存的数字，房东催租的短信，还有明天那场决定他能否找到一份正经工作的面试……现实的压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这微不足道的坚持彻底淹没。
他闭上眼，努力摈弃杂念，再次尝试引导那据说存在于丹田位置的“热流”。意识沉入一片黑暗与死寂，身体内部空空如也，像一口早已干涸万年的枯井。唯有窗外城市永不歇息的喧嚣，如同背景噪音，反复提醒着他与这个“正常”世界的格格不入。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一丝丝缠绕上他的心脏。
也许，真的该放弃了。像无数前辈一样，承认自己的平凡，汇入那庸碌的人流，为了一日三餐、一方蜗居而奔波，直至生命的尽头。所谓的仙道，不过是青春期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
就在他心神彻底松懈，万念俱灰，准备结束这徒劳的打坐时——
异变，毫无征兆地降临！
不是从外界天地，而是从他身体的最深处，从每一个细胞的缝隙里，从灵魂本源之地，一丝微弱、冰凉，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古老、厚重、包容万象意味的气流，如同蛰伏的潜龙苏醒，猛地钻了出来！
这气流，与他三年来苦苦追寻的、典籍中描述的“温和、纯净、充满生机”的灵气截然不同！它混乱、厚重、原始，仿佛囊括了清与浊、光与暗、创造与归墟、秩序与混乱……一切对立而又统一的本质。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却又带着一种亘古永存、无法磨灭的坚韧意志，自顾自地在他那干涸、狭窄的经脉中，开始了极其缓慢，却坚定无比、不容置疑的运行。
“这……这是什么？！”
林凡浑身剧震，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在昏暗中收缩。不是惊喜，而是一种近乎惊骇的茫然。这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能量！它更古老，更本质，更……霸道！仿佛它才是构成这天地万物的最初基石，而所谓灵气，不过是它的衍生物，或者……退化品？
紧接着，他眼前猛地一花，视野中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冰冷的墙壁、杂乱的桌椅、窗外的霓虹……所有物质固有的形态和颜色仿佛都在瞬间被剥离、解构。他“看”到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由无数杂乱无章、不断生灭、碰撞、交织的“线条”和“光点”构成的混沌海洋！这些能量狂暴而无序，充满了破坏性与不可知性，正是现代仪器无法识别，传统功法无法吸收的根源！
而他体内那缕微弱却本质极高的灰色气流，正如同一个初生的核心，与这片无边无际的混沌能量海洋，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共鸣。它像一块磁石，缓慢而坚定地，从周围狂暴的能量乱流中，汲取着那些可以被它同化的部分。
“末法时代……原来，并非没有能量……”林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而是所有的能量，都回归到了最原始、最难以驾驭的……混沌状态！”
而他，林凡，一个在都市底层挣扎、几乎要被生活压垮的小人物，不知为何，竟在这被判定为“修行绝路”的末法时代，于自身死寂的体内，唤醒了一缕属于天地未开、宇宙太初时代的——混沌之气！
他成了这片混沌之海中，唯一一个，或许也是万古以来第一个，能够直接与之沟通，并从中汲取力量的……异数！
激动如同岩浆般在胸中喷涌，但他强行压制住了。三年来的失败，早已磨平了他毛躁的性子。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再次将意识沉入体内，不再试图用《基础引气诀》的方法去引导，而是完全放开身心，去感受、去顺从这缕混沌之气自身的流动轨迹。
过程依旧缓慢得令人发指，效率低微。如果说传统修炼在灵气充裕时代是开闸放水，那他此刻就像在沙漠里用吸管汲取地下百米深处的水分。但那种力量在体内真实不虚地增长、流淌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让人沉醉。
他能清晰地“内视”到，那缕灰色的气流，如同最高明的工匠，在他狭窄脆弱的经脉中，以一种近乎粗暴却又精准的方式，拓宽、加固。所过之处，并非温和的滋养，而是一种本质上的“同化”与“提升”。常年熬夜兼职积累的暗伤、疲惫感，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轻盈感，开始从身体深处弥漫开来。
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洗经伐髓，更像是一种……本质的回归与补全。
不知过了多久，那缕混沌之气完成了一个完整的周天循环，最终沉入他丹田的位置，如同一颗蒙尘的混沌星核，缓缓旋转，寂然不动。眼前的异象也随之消失，世界恢复了原状。
但林凡知道，一切，都再也不同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传来一阵细微却充满力量的噼啪声。他走到那面布满裂纹的穿衣镜前，镜中的青年，容貌依旧普通，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但那双原本因生活压力而显得有些晦暗的眼睛，此刻却深邃得如同蕴含了一片星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与自信，悄然滋生。
“混沌……”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字，感受着丹田处那一点微凉却无比坚实的核心，“这是我的道。”
“咕噜噜——”
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如同警报般响起，将他从玄妙的感悟中拉回现实。他摸了摸干瘪的钱包，里面仅有的几张纸币提醒着他残酷的现状——修行，并不能立刻变出钱来。
明天，他必须去参加那场餐厅服务生的面试。生存，依旧是摆在眼前的第一道关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波澜。拥有了这不可思议的起点，并不意味着前路一帆风顺。这混沌之道该如何修炼？这末法时代的真相究竟为何？这缕混沌之气会给他带来福缘还是灾祸？一切都是未知。
但此刻，林凡的心中，却燃烧起了三年未曾有过的火焰。
他看了一眼窗外依旧喧嚣的都市，那曾经让他感到压抑和迷茫的钢铁森林，此刻在他的眼中，却仿佛变成了一个蕴藏着无尽秘密与可能的巨大宝藏。
因为他知道，在这片被宣告了“法末”的土地之下，涌动着的，是远比所谓“灵气”更加古老、更加磅礴的力量。
而他，将不再是那个在红尘中随波逐流的蝼蚁。
他是混沌的苏醒者，是行走于末法时代的……唯一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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