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时值隆冬,连日里东雪纷飞,那国子监的屋瓦上积了厚厚一层白絮。贾珝这日正窝在寝屋温书,炭盆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炭,暖烘烘的熏得人昏沉。他强打精神读了会子《礼记》,只觉得眼皮打架,文字在眼前乱晃,索性掷了书卷,自嘲道:“这般读下去,只怕要成了瞌睡虫。”
起身推开房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激得他打了个寒噤。小厮忙捧来一件玄色貂裘给他披上。贾珝信步来到隔壁,正要叩黄樊的房门,却见门吱呀一声开了,黄樊也正系着裘衣带子出来。二人相视一怔,随即会心一笑。
“正要去寻你,这般天气,闷在屋里都要发霉了。”黄樊搓着手道。
贾珝笑道:“可不正是。不如去寻张兄,找个酒楼吃两盅热酒。”
谁知话音刚落,便见张梭从廊下转出来,裹着一件半旧的青缎斗篷,笑道:“好巧,我正要来寻二位。前日说的接风酒,今日正好补上。”
三人相视大笑,当即决定往城中有名的“醉仙楼”去。出了国子监,但见长街积雪已被行人踩得瓷实,两旁店铺檐下挂着冰凌,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到得醉仙楼,伙计忙迎上来,引他们上了二楼雅座。刚要落座,忽听隔壁传来熟悉的笑语声。贾珝探头一望,竟是罗沆与一位华服公子对坐饮酒。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山寺中见过的李四哥。
罗沆也看见了他们,忙起身招呼:“巧了巧了,快过来一同坐。”
贾珝三人互望一眼,心中都已猜到这位“李四哥”的身份。果然,罗沆介绍道:“这位是秦王殿下。”
贾珝忙领着张梭、黄樊要行大礼,秦王却含笑拦住:“今日私下相聚,不必多礼。况且那日山中一叙,也算故人了。”
他说话时语气温润,全无皇子的架子,倒像是个寻常的读书人。贾珝偷眼打量,但见这位秦王约莫二十出头年纪,头戴紫金冠,身着石青色暗纹锦袍,腰间系着白玉带,虽打扮朴素,却自有一股雍容气度。
众人重新见礼,秦王笑道:“既然有缘相逢,不如并作一席?”
贾珝见推辞不得,只得应下。伙计忙重新布置席面,添了碗筷杯盏。
酒过三巡,秦王特意向张梭举杯:“那日张兄一席话,令人茅塞顿开。回府后查阅卷宗,方知青州水利荒废至此。张兄忧国忧民之心,令人敬佩。”
张梭忙起身道:“殿下过奖。学生不过据实而言,岂敢当此赞誉。”
秦王却道:“张兄不必过谦。你那日提出的治水三策,我已命人整理成文,呈送工部审议。”说着又叹道,“如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积弊甚多。正需要张兄这样敢言直谏的人才。”
贾珝在旁听得明白,这是秦王在刻意笼络张梭。如今朝中太子未立,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广纳门客也是常事。
黄樊显然也看出了端倪,在桌下轻轻碰了碰贾珝的膝盖。贾珝会意,只装作不知,低头抿了一口酒。
这时罗沆笑道:“说起人才,贾兄那日即兴所作的诗,当真是妙绝。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等豪迈洒脱,便是在座的各位,只怕也难及。”
秦王果然来了兴致:“哦?贾兄还有这等诗才?”
贾珝心中叫苦,只得老实承认:“罗兄谬赞了。那诗...实非小弟所作。”
罗沆诧异道:“不是贾兄所作?那是抄录何人的诗作?”
贾珝硬着头皮道:“是一位名叫李白的诗人,号青莲居士。”
罗沆蹙眉思索良久,摇头道:“李某识人不多,却从未听说过这位李白。殿下可曾听闻?”
秦王也摇头:“孤阅览群书,也不记得有这号人物。贾兄莫不是托词推诿?”
贾珝见他们不信,只得道:“这位李太白是位隐士,生平不仕,故而名声不显。小弟也是偶然得见他的诗稿,实在不敢贪功。”
秦王却愈发感兴趣:“既如此,贾兄可能将全诗写出,让孤一睹为快?”
贾珝推辞不得,只得唤伙计取来文房四宝。他略一沉吟,提笔蘸墨,在宣纸上挥毫写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他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秦王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待到“与尔同销万古愁”一句落笔,不禁拍案叫绝:“好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罗沆也叹道:“难怪贾兄要假托他人之名。这等诗作,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出自少年之手。”
贾珝心中叫苦不迭,只得再三解释确非己作。秦王却只当他是谦逊,笑道:“贾兄不必过谦。这等诗才,便是抄录,也要有眼光才是。”说着举杯道,“来,为这将进酒,满饮此杯!”
众人纷纷举杯,席间气氛愈发热烈。秦王显然对张梭很感兴趣,不时问起他的学业、家世。张梭一一作答,心中却暗自警惕。这位秦王看似温文尔雅,实则目光如炬,每句话都暗藏机锋。
酒至半酣,秦王忽对张梭道:“张兄既然精通水利,可曾想过入仕为官,一展抱负?”
张梭恭敬答道:“学生志在科举,若能侥幸得中,自当为朝廷效力。”
秦王点头:“以张兄之才,春闱必中。只是...”他顿了顿,“如今朝中派系林立,便是中了进士,若无门路,只怕也要埋没在州县之中。”
这话说得露骨,席间一时寂静。贾珝心中暗叹,这位秦王招揽之意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张梭沉吟片刻,方道:“学生以为,为官不在职位高低,而在能否为民请命。便是做个七品知县,若能造福一方,也是好的。”
秦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却也不再多言,只举杯道:“好一个为民请命!就冲张兄这句话,当浮一大白!”
众人又饮了一回,见天色渐晚,便起身告辞。秦王特意对贾珝三人道:“他日若得闲,可常来王府走动。孤最爱与青年才俊谈诗论文。”
出了醉仙楼,寒风一吹,贾珝酒醒了大半。黄樊低声道:“这位秦王殿下,倒是礼贤下士。”
张梭却叹道:“只怕这礼贤下士背后,另有深意啊。”
贾珝望着漫天飘落的雪花,忽然想起那日在山寺中,那位李老爷深沉的目光。如今看来,那日的偶遇,恐怕早已在有心人眼中留下了痕迹。
“走吧。”他紧了紧裘衣,“这场雪,怕是还要下很久。”
三人踏雪而行,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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