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宝玉在国子监中捱了几日,那日仙人跳带来的惊吓虽渐渐淡去,但心头那股莫名的烦闷与束缚感却与日俱增。监中规矩森严,起居有定,读书枯燥,同窗虽众,却难得有几个能与他谈论诗词风月、奇趣玩物的知己。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憋闷得慌,看那些圣贤书也如同嚼蜡,全然提不起兴致。
“腻烦!真是腻烦透了!” 这日午后,他索性将手中的《大学》往书案上一掷,站起身来在小小的斋舍内烦躁地踱步。自从上次那事之后,他确实安分了不少,主要是被那突如其来的敲诈和贾珝后来的冷脸给吓住了,但天性里的跳脱不羁,又岂是区区一次惊吓能彻底磨平的?
侍立在一旁的小厮焙茗见他家二爷这般情状,心下明了,这是又待不住了。他深知宝玉的脾气,若是强拦着,只怕这位爷更要闹将起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于是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试探着问道:“二爷,可是在屋里闷得慌?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听说外城今儿有集市,热闹得很。”
宝玉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如同困鸟听闻笼门将开,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快走快走!这屋里一股子陈腐气,再待下去,只怕我也要变成那泥塑木雕的圣贤像了!”
主仆二人于是悄悄出了斋舍,避开博士助教常走的路径,一路溜出了国子监那庄严却也沉闷的“聚英门”。
一踏上京城的街道,宝玉只觉得连空气都鲜活自由了许多。但见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两旁店铺林立,旗幡招展,卖各色小吃、玩意儿、布匹首饰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汇成一曲喧嚣而充满生命力的市井交响。宝玉素喜热闹,见此情景,顿觉心旷神怡,方才的烦闷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这边看看泥人张捏的栩栩如生的戏文人物,那边瞧瞧吹糖人师傅如何用灵巧的手艺将糖稀变成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只觉得眼花缭乱,趣味无穷。
“这才像个样子!”宝玉摇着从腰间解下的扇子虽已入冬,但他这附庸风雅的做派却改不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畅快笑容,“整日困在那方寸之地,对着些故纸堆,岂不辜负了这人间韶光?”
他信步闲游,穿街过巷,享受着这难得的自在。然而,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或为生计奔波,或携家带口,他的心头却又慢慢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这热闹是他们的,自己虽身处其中,却仿佛只是个看客。若是此时,身边能有几个知心知意的姐妹相伴……
他长叹一口气,女儿是水做的骨肉,见了便觉清爽,只可惜如今身处这男子为主的监牢之中,连个能说得上贴心话的女儿家也无,实在是……暴殄天物,辜负良辰!
他正自胡思乱想忽闻一阵香风袭来,夹杂着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他抬眼望去,只见三四个身着彩衣、体态婀娜的舞娘正说笑着步入旁边一家装潢颇为雅致的酒楼“醉仙楼”。她们云鬓花颜,眼波流转,行走间裙裾飘飞,宛如蝴蝶穿花,直看得宝玉眼前一亮,心中烦闷顿时被这鲜活的美景驱散了大半。
“这个好!此处定是个清静雅致的所在,正好上去喝两杯,解解闷!”宝玉心头一热,也顾不得多想,脚下便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几位舞娘,就要往酒楼里走。焙茗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想拦又不敢硬拦,只得苦着脸低声劝道:“二爷,这……这地方人多眼杂,咱们还是……”
“怕什么!”宝玉兴致正浓,哪里听得进去,“难道还不许人吃杯酒了?”说着,他已踏上了酒楼的台阶。
然而,他一只脚刚迈入酒楼大门,迎面便撞见一行人正从楼上雅间下来,为首一人,面容端方,神色严肃,不是他那父亲贾政又是谁?今日恰是贾政工部的同僚做东,在此设宴,他方才离席更衣,正准备返回包间,万万没想到竟会在此处撞见本应在国子监读书的儿子!
父子二人在这酒楼门口骤然相遇,俱是愣住了。贾宝玉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满腔的兴致瞬间化为乌有,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觉得双腿发软,恨不得立刻遁地而走。
贾政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一股怒气直冲顶门,但在同僚面前,他强自压下火气,声音沉冷如铁:“你……你怎会在此处?”目光如刀,刮在宝玉脸上。
焙茗魂飞魄散,反应却快,一个箭步上前,躬身禀道:“回老爷!今日监中休沐,二爷这几日读书甚是刻苦,有些神思倦怠,故而出来走走,散散心,正巧路过此地……”
贾政闻言,眉头微松,仔细一想,今日确实是国子监休沐之期。他虽疑心宝玉未必是真用功,但在此场合,也不好立刻发作,只得冷哼一声,对宝玉斥道:“既来了,便跟上!莫要在此丢人现眼!”说罢,转身便往楼上走。贾宝玉如蒙大赦,又似被押解的囚徒,垂头丧气,灰溜溜地跟在了贾政身后。
走了两步,贾政忽又停下,回头对焙茗道:“去国子监,把珝哥儿也唤来。”他想着小儿子贾珝自入监后便未归家,虽常有家书,终究挂念。今日正好休沐,借此机会让他见见自己的几位同僚,熟悉些官场人情,也是好的。这醉仙楼离国子监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很是便宜。
焙茗连忙应声,飞也似的去了。
贾珝此刻正与黄樊在国子监的藏书楼中静心研读。听闻贾政派人来唤,而且还是宝玉的小厮前来,心下不由诧异。他暗忖:莫非宝玉又惹了什么事,被父亲拿住了?
虽觉打扰了读书,但父命难违,他与黄樊告罪一声,便随那小厮出了监门。一路上,他甚至还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态想着,若真能见到贾宝玉挨训挨打,倒也算给这枯燥的苦读日子添点乐子。
到了醉仙楼,贾政的长随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了他忙引上二楼。通传之后,贾珝整了整衣冠,沉稳地走进雅间。一进门,便看见贾宝玉那张苦瓜脸,正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给在座各位大人斟酒,模样甚是滑稽。
“还不快过来见过各位世伯、叔父!”贾政见他进来,吩咐道。
贾珝神色从容,不见丝毫怯场,依着贾政的介绍,趋步上前,对着在座的几位工部官员——王员外郎、李郎中、张主事等人,恭恭敬敬地行礼拜见,举止得体,言语清晰。
几位官员见这贾政的嫡次子,虽年纪尚小,但身姿挺拔,目光清正,行礼问安丝毫不乱,与一旁局促不安的宝玉相比,显得沉稳干练许多,不由纷纷暗自点头。王员外郎笑着对贾政道:“存周兄,好福气啊!两位令郎皆是人中龙凤,这位更是气度不凡,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贾政嘴上虽谦逊着“犬子顽劣,尚需磨砺”,但眼见同僚夸赞,尤其是对一向让他省心的贾珝不吝赞誉,心中着实受用,抚须微笑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酒宴继续,贾珝和贾宝玉便只能站在贾政身后伺候。待到酒过数巡,气氛愈加热络,便有了王员外郎提议以“水”为题,赋诗助兴的一幕。
李郎中率先吟诵了他的《浣溪沙·溪吟》:
“潺潺溪语过青石,叮咚如诉光阴逝。载叶送花无停息。
莫叹流年容易老,且看润物细无声。奔海之志藏脉脉。”
众人皆赞其清雅蕴藉。贾政随后朗声念出他的《临江仙·天上河》:
“昆仑雪化奔雷势,九曲未改东流。淘尽泥沙始见金,波涛藏万卷,浩气贯千秋。
常笑浅滩喧嚣语,深潭自蕴宏谋。待到春潮共海平,扬帆济万里,经纬在心头。”
词作气象宏大,赢得满座喝彩。几轮过后,张主事笑着将目光投向贾珝与宝玉:“存周兄,两位世侄想必也文采斐然,何不让我等也见识一下少年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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