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清晖院内却灯火通明。
送走了最后一波前来道贺的宾客,沈清颜屏退了其他下人,只留下春桃在房中。窗外蝉鸣阵阵,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及笄礼上的胜利并未带来多少喜悦,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处境之险恶。沈婉儿母女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击不成,必然还会伺机反扑。
“小姐,您今日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春桃一边为她拆卸头上繁复的钗环,一边心疼地说道。她总觉得小姐自醒来后,像是变了个人,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时常掠过她看不懂的深沉与哀恸。
沈清颜望着铜镜中逐渐卸去华饰,露出原本清丽面容的自己,轻轻摇头:“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她转过身,握住春桃的手,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春桃,在这府里,我能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春桃被她的郑重感染,立刻挺直了腰板:“小姐您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春桃绝无二话!”
“不用你上刀山。”沈清颜被她逗得唇角微弯,但笑意很快敛去,“我要你帮我做两件事。”
“第一,悄悄去查清楚,今日是谁负责整理我的首饰,又是谁,将那支珊瑚簪混了进去。记住,只查,不动,不要惊动任何人。”
“第二,”沈清颜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明日起,你密切注意母亲院里的动静,尤其是她的饮食和药渣。但凡有任何异常,立刻来报我。”
“母亲的……药渣?” 春桃愣住了,夫人林氏体弱多病,常年服药,这是府里皆知的事情。
“对,药渣。”沈清颜眼神冰冷,“我怀疑,有人在母亲的药里做了手脚。”
前世,母亲就是在她的及笄礼后不久,病情突然加重,缠绵病榻数月后便香消玉殒。当时她只当是母亲旧疾复发,伤心欲绝,并未深究。直到后来她在冷宫中,反复回想前尘往事,才惊觉母亲病重的时间点太过巧合,症状也透着古怪。那根本不像是普通的体弱之症,反倒更像是……慢性中毒!
这一世,她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砰!”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一个小丫鬟惊慌的求饶声。
“怎么回事?”沈清颜蹙眉问道。
春桃忙出去查看,片刻后回来,脸色有些不好看:“小姐,是负责洒扫的三等丫鬟小雀,毛手毛脚地打翻了给您送的安神汤。已经让人收拾了,也罚了她半个月月钱。”
安神汤?沈清颜眸光一凝。前世并没有这一出。是意外,还是有人想试探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嗯,处理了便好。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记住我交代你的事。”
看来,这清晖院,也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次日清晨,沈清颜早早起身,按规矩要去给母亲林氏请安。
走在通往主院“锦兰苑”的回廊上,看着记忆中熟悉的一草一木,她的心紧紧揪着。越是靠近,那份源于前世失去至亲的恐惧便越是清晰。
刚踏入锦兰苑的月亮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药味从小厨房的方向飘来。沈清颜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
进入正房,只见母亲林氏正半倚在临窗的软榻上,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却依旧难掩其温婉秀美的风姿。她正轻声细语地吩咐着身边的管事嬷嬷什么,见到沈清颜进来,脸上立刻绽开温柔的笑意。
“颜儿来了,快过来让娘看看。”林氏向她招手,眼中满是慈爱,“昨日及笄礼累坏了吧?我瞧着气色倒还好,就是似乎清减了些。”
“女儿不累,劳母亲挂心了。”沈清颜走上前,依偎在母亲身边,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温暖,鼻尖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强行忍住,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母亲的面容,心中却是一沉。
母亲的眼睑下方有着不正常的淡淡青灰色,唇色也过于浅淡,这绝非寻常体虚之症该有的面色。
“母亲今日感觉身子如何?可按时服药了?”沈清颜关切地问道,手指悄悄搭上林氏的手腕,假意为她整理衣袖,实则在探她的脉搏。
前世在冷宫无人问津,为了打发时间,她曾翻看过几本被丢弃的医书,对一些浅显的医理和脉象略有了解。
这一探之下,她心头巨震!母亲的脉象沉细无力,时快时慢,跳动的节律中隐隐透着一丝紊乱的滑涩之感!这分明是中毒已深的脉象!
“老毛病了,吃了药也无甚大用,不过是拖着罢了。”林氏浑不在意地笑笑,反握住她的手,“只要你和你兄长平安顺遂,娘就放心了。”
正说着,柳姨娘带着沈婉儿走了进来。
“给夫人请安。”柳姨娘今日打扮得格外素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听闻夫人昨夜又咳嗽了,妾身心中实在难安,特意炖了冰糖雪梨羹送来,给夫人润润肺。”
沈婉儿跟在身后,眼睛还有些红肿,显然是昨晚没睡好。她怯生生地看了沈清颜一眼,飞快地低下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沈清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时,林氏的贴身大丫鬟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走了进来:“夫人,该用药了。”
那药碗还未靠近,一股比方才在院外闻到的更为浓郁、甚至带着一丝怪异甜腥气的药味便扑面而来。沈清颜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是这股味道! 前世母亲病重时,满屋子都是这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母亲,”沈清颜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憨,“这药闻着好苦啊!女儿看着都替您觉得难受。要不,先放一放,凉一凉再喝?”
她说着,自然而然地接过药碗,假意用手扇了扇风,凑近鼻尖仔细嗅了嗅。除了常规的补气养血药材的味道,那股若有似无的甜腥气更加明显了!
是“赤枯草”!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种极为阴损的毒草,少量服用会令人精神萎靡、气血亏损,状似体虚,长期服用则会掏空身子,直至衰竭而亡!因其气味与某些补药相似,极易被混淆,寻常大夫根本难以察觉!
好狠毒的心肠!这是要生生将母亲耗死!
柳姨娘见沈清颜端着药碗不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连忙上前一步,陪笑道:“大小姐,这药得趁热喝才有效。夫人,您快喝了吧,身子要紧。”
沈婉儿也小声附和:“是啊姐姐,耽误了母亲用药就不好了。”
沈清颜抬眸,清冷的目光扫过柳姨娘母女,直看得她们心底发毛。她忽然微微一笑,将那碗药轻轻放回托盘里。
“柳姨娘说得是,药凉了确实影响药效。”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过,我昨夜翻阅母亲以往的脉案,觉得这方子用了许久,效果似乎不显。正巧,我前几日在古籍上看到一个温补的方子,据说对母亲这类症状有奇效。”
“春桃,”她转头吩咐,“你去回禀父亲一声,就说我忧心母亲病情,想请父亲允准,暂且停了之前的药,换我寻来的新方子试一试。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此言一出,柳姨娘脸色骤变!
“不可!” 柳姨娘失声叫道,声音尖利得有些刺耳。
见众人都看向她,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连忙挤出笑容,解释道:“大小姐,您的孝心妾身明白。可夫人的病是旧疾,一直由王大夫诊治,方子也是他精心调配的。贸然换药,若是……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谁能担待得起啊!”
“哦?”沈清颜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柳姨娘似乎很担心这旧方子被换掉?莫非……这方子有什么特别之处,离不得?”
她的话语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柳姨娘心上。
林氏也察觉出气氛不对,她看了看神色紧张柳姨娘,又看了看一脸镇定自若的女儿,心中虽疑惑,却选择了相信女儿:“颜儿也是一片孝心。既然她觉得新方子好,试试也无妨。老爷那边,我自会去说。”
“夫人!”柳姨娘急了,“这……这不合规矩啊!王大夫是京城名医,他的方子怎能说换就换?大小姐年纪尚小,看些杂书,万一……”
“柳姨娘的意思是,我寻来的方子会害了母亲?”沈清颜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冰刃般射向柳姨娘。
“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柳姨娘被她看得心头发慌,冷汗涔涔而下。
“只是什么?”沈清颜步步紧逼,“还是说,柳姨娘是怕这旧方子停了,会……坏了某些人的好事?”
她意有所指的话,让柳姨娘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就在这时,沈弘毅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怎么回事?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在争执。”
只见沈国公沈弘毅迈步走了进来,他刚下早朝,身上还穿着朝服,威严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沈清颜身上。
柳姨娘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扑了过去,未语泪先流:“国公爷!您可要为夫人做主啊!大小姐不知从哪儿看了个偏方,非要给夫人换药,妾身担心夫人安危,劝阻了几句,大小姐就……就怀疑妾身居心不良……”
沈婉儿也在一旁小声啜泣,显得无比可怜。
沈弘毅眉头紧锁,看向沈清颜:“颜儿,确有此事?”
面对父亲的质问,沈清颜不慌不忙,屈膝一礼,从容答道:“回父亲,女儿确实想为母亲更换药方。只因女儿发现,母亲常年服用的旧方中,似乎混入了一味不该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 沈弘毅神色一凛。
沈清颜走到那碗尚未动过的汤药前,用银簪蘸取少许,然后拿起桌上果盘里的一小片雪梨,将药汁滴在雪梨的切面上。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不过几息之间,那雪梨的切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微微发黄、萎缩!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弘毅勃然变色!他虽不通医理,但也看得出这药汁绝对有问题!
“父亲明鉴,”沈清颜声音沉静,却掷地有声,“此物名为‘赤枯草’,性极阴寒,久服会令人气血枯竭,状似虚劳之症,实则……是慢性毒药!”
“毒药?!” 沈弘毅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响,他怒不可遏地看向柳姨娘,“说!这是怎么回事?!”
柳姨娘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国公爷明察!妾身不知啊!这药……这药一直是按照王大夫的方子抓的,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清颜冷眼旁观,知道此刻还无法一举将柳姨娘定罪,但她要的就是在父亲心中埋下这根刺!
“父亲,”她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后怕与坚定,“当务之急,是立刻停了这毒药,为母亲解毒。请父亲允许女儿亲自为母亲调配解药,并清查母亲院内所有经手饮食药物之人!”
沈弘毅看着镇定自若、条理清晰的女儿,再对比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妾室,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就依你!从今日起,夫人的一切饮食用药,由你全权负责!给我彻查!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谋害国公府主母!”
锦兰苑内风声鹤唳。
沈清颜雷厉风行,立刻下令控制了小厨房所有相关人等,并命人将往日倒掉的药渣全部找回。
在沈弘毅派来的心腹管家协助下,很快,在一堆即将被运出府的药渣中,找到了几片未被完全煎毁的、颜色暗红、形状特异的干枯草叶——正是赤枯草!
证据确凿!
沈弘毅怒发冲冠,当即下令将负责煎药的婆子和采买药材的小厮全部拿下,严加审问。
柳姨娘虽极力撇清关系,声称自己毫不知情,但仍因“监管不力”之过,被沈弘毅禁足一月,扣罚半年月例,并收回了她协理部分家事的权力。
沈清颜没有急于求成,她知道,这些不过是听命行事的小卒子,真正的幕后黑手依然隐藏在深处。但经此一事,柳姨娘在府中的势力遭受重创,父亲也对她们母女生了极大的嫌隙。
她利用前世模糊记忆和医书知识,结合太医的指导,亲自为母亲配制了解毒温养的方子。林氏停了那“毒药”后,虽身体依旧虚弱,但那股令人不安的甜腥气渐渐散去,精神也肉眼可见地好了一些。
看着母亲脸上重新焕发的微弱生机,沈清颜心中充满了力量。
然而,就在她以为可以暂时松一口气时,春桃带来了新的消息。
“小姐,您让奴婢查的事情有眉目了。”春桃压低声音,神色紧张,“奴婢买通了府里一个专管采办的老嬷嬷,她说……她说那赤枯草极其罕见,并非京城本地药材,而是……而是来自南疆!”
南疆?
沈清颜心中一震。国公府内,怎么会和遥远的南疆扯上关系?
春桃继续说道:“还有,奴婢暗中查访了首饰的事,有个小丫鬟说,及笄礼前一日,她似乎看见……看见二小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墨香,在您的妆奁附近鬼鬼祟祟地出现过……”
沈婉儿!果然是她!
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却又指向了更深的迷雾。柳姨娘一个深宅妇人,如何能弄到南疆的毒草?这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沈清颜走到窗边,夜色如墨,唯有几颗寒星闪烁。
看来,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她轻轻摩挲着指尖,眼神锐利如鹰隼。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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