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化泥沼的喧嚣暂时平息了。
“逻辑奇点”的溃散,如同抽走了腐化意识的脊梁,让它重新变回漫无目的、依靠本能侵蚀的混沌存在。“净化之触”小队得以喘息,在燧石重新构筑的坚固防线后,光羽缓慢恢复着能量,青蔓则与那片健康菌毯一同,默默舔舐着伤口,那些于绝望中绽放的荧光小花,在黯淡的菌毯上星星点点,诉说着不屈。
然而,万象学宫中的气氛却更加凝重。
林晚照坐在由光流交织形成的核心座椅上——那并非舒适的依靠,更像是由无数责任与信息流强行编织而成的荆棘王座。她的脸色苍白,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那不是焦躁,而是精神高度透支后难以抑制的微颤。
与“逻辑绝境”那无声的交锋,看似取巧,实则凶险万分,对她心神的消耗远超指挥一场实体战争。她就像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利用的是对方逻辑体系中最细微的裂痕,任何一点误判,都将万劫不复。
萧绝将一杯新凝聚的“清心露”递到她手边,杯壁温润,散发着安定心神的微光。“它在重构。”他言简意赅,目光投向星图边缘那片区域。那里,原本规律、后来陷入混乱的脉冲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在积蓄力量的静默。
“我知道。”林晚照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它在我这里碰到了一个‘错误’。对它而言,要么将这个‘错误’修正,要么……就将它纳入新的模型。”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下一次的接触,将更加直接,更加危险。她仿佛能感觉到,一双冰冷无情的复眼,正在黑暗的虚空中重新校准焦距,牢牢锁定了她。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那份如芒在背的注视中移开,再次连接“净化之触”。
【报告状态。】
【防线稳定,腐化活性降至较低水平。】燧石回应。
【能量储备恢复至百分之三十五。】光羽的数据依旧精准。
【它们……在变化。】青蔓的意念则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
随着青蔓的引导,林晚照的“目光”投向那片健康菌毯。之前因情感爆发而绽放的荧光小花,并未凋零,反而更加茂盛。而且,它们的形态正在发生细微的演变——花瓣的边缘生出细微的、类似金属的光泽,花蕊中闪烁的荧光,其脉冲节奏竟然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秩序感。
这些“血肉之花”,似乎在自发地吸收、融合着之前那场“逻辑反噬”战斗中逸散的、某种高度有序的能量残响!它们正在变成一种同时蕴含生命情感与冰冷逻辑的、前所未有的混生体!
这变化是好是坏?林晚照无法判断。这超出了任何已知的生物学或能量学模型。这仿佛是泽罗文明在经历了情感拯救与逻辑摧残的双重洗礼后,自行演化出的一条谁也无法预料的新道路。
是福是祸,唯有时间能给出答案。
她退出连接,感到一阵更深沉的疲惫席卷而来。不仅要应对眼前的危机,还要为每一个行动可能引发的、长远的、不可控的变异负责。这王座之上的重量,几乎要将她压垮。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但坚定的共鸣请求,从万象学宫的外围传来。并非求助,而是……问候。
是“历史医者”小队。他们已经成功引导“遗忘之境”的文明初步愈合了创伤,此刻正传递来一股平和、温暖的精神波动,如同治愈者安抚同行者的疲惫。没有言语,只是一份简单的“我们同在”的意念。
这股力量微不足道,却像暗夜里远处的一盏孤灯,让她知道自己并非独自前行。
萧绝的手按在她的肩头,温暖而坚实的力量缓缓渡入,帮她平复着激荡的精神力。“一步一步来。”他说,“你先是你,才是园丁。”
林晚照闭上眼,感受着肩上传来的温度和远方那微弱的共鸣,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她是林晚照,一个曾与死亡为伴的殡葬师,一个被迫与王爷共生的穿越者,一个执着于妹妹记忆的姐姐。然后,她才是在这无垠宇宙中,试图播撒共生火种的园丁。
她的脆弱,她的情感,她的记忆,并非弱点,而是她理解这宇宙悲欢、能够坐在这荆棘王座上而不被冰冷逻辑同化的……唯一基石。
她重新睁开眼,眼中的疲惫未消,却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坚定。
“准备一下,”她对萧绝,也对自己说,“它不会沉默太久。下一次,我们需要更了解它。”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沉寂的星域,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警惕,更带上了一种探究的决心。
千夜漫长,王座冰冷。但她既已坐上,便不会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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