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之地】的上空,光正在死去。
那并非日落或天黑,而是一种更为根本性的“剥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从世界的画卷上,将名为“光明”的色彩一点点擦去。天空的铅灰色褪成了死寂的灰白,继而化为纯粹的、不反射任何事物的虚无之黑。紧接着,声音也消失了。不是变得安静,而是“声音”这个概念本身,正在被从现实中抽离。风吹过山岗,却带不起一丝呼啸;弟子们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就连心脏在那恐怖威压下疯狂擂动的闷响,也一并归于沉寂。
存在,正在变得稀薄。
这便是【梦之主】的降临。祂不需要攻击,不需要毁灭,祂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世界现实的覆盖与重写。祂的梦境,正在替代摇摇欲坠的【残道纪元】。
“啊——”
一个念头,而非声音,在所有人的心神中炸响。
一名心智本就因之前的激战而濒临崩溃的新弟子,他的双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瞳孔扩散,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法言喻的恐怖。他的身体还站着,但他的灵魂,已被那股无形的威压强行拖拽而出,坠入了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永恒的噩梦之中。他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身体缓缓软倒,再无声息。
这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囚禁。
这个无声的倒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恐慌,不再需要声音作为媒介,它化作最原始的战栗,通过眼神,通过颤抖的肢体,在人群中疯狂蔓延。有人想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如同灌了铅,连抬起的念头都显得无比沉重。有人想祭出符箓,却发现自己连最简单的【引气符】的符文结构都无法在脑海中构建。
他们的思维,他们的存在,正在被那宏大的梦境所“格式化”。
在这片正在沉沦的世界里,唯有两点光芒,仍在顽强地抵抗。
“撑住!”萧月的声音,如同一道冰冷的刻印,直接烙印在身旁柳扶风的神魂之中。
她银牙紧咬,双目之中不见了平日的冷静,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然。她将自己那刚刚恢复些许的道基之力催动到了极致,不再是精妙的符文,也不是凌厉的攻击,而是最本源、最纯粹的秩序之力。一道微弱的、仿佛由无数细小逻辑链条构成的银白色光晕,以她为中心艰难地撑开,试图在她和陆尘周围,维持住一片“现实”的孤岛。
在这片光晕中,“光”依旧是光,“声音”依旧是声音,物理的法则还在勉强运转。
“我……我知道……”柳扶风的声音在神魂中颤抖,她亲眼见证过这股力量的冰山一角,此刻身临其境,才明白那究竟是何等的绝望。她那张总是带着疏离与哀伤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因恐惧而导致的惨白。但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
她将自己那以守护为本源的道基之力,同样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一道柔和的青色光幕,从她脚下升起,与萧月的银白光晕交织、融合,将这片小小的孤岛加固。青光之内,草木枯萎的速度减缓了,弟子们神魂被拖拽的感觉也减轻了分毫。
她们两人,一个代表着【秩序】,一个代表着【守护】,在此刻,竟是成了这片天地间,对抗末日梦境的最后支点。
然而,她们的力量,与那覆盖整个世界的威压相比,实在太过渺小。
银白与青色的光罩,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盏小小油灯,光芒剧烈地闪烁,范围被一点点地压缩。从最初能勉强笼罩住传道坪的核心区域,被压缩到只能护住陆尘身周的十丈之地,再到三丈,一丈……
萧月的额前凝结出了一层细密的冰霜,那是她的秩序之力在被绝对的混乱碾压时出现的反噬。柳扶风更是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地,瞬间便失去了所有色彩,化为一抹灰烬。
她们身后的弟子们,被挤压在这片越来越小的安全区内,眼睁睁地看着光罩外的同门,一个个如同木偶般失去神采,倒在被黑暗吞噬的大地上。那种眼睁睁看着世界在自己面前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比任何酷刑都更加磨人。
防线,即将崩溃。
所有人都明白,当这片最后的光芒熄灭时,便是薪火之地,乃至他们所有人的终结。
就在这最后的、连绝望都即将凝固的瞬间。
那失控的、引来这场滔天大祸的【镇龙符文阵】,终于做出了反应。
“嗡——!!!!!”
一声宏大、苍凉、仿佛穿越了万古时光的嗡鸣,不是从天空,也不是从四周,而是从他们脚下的大地深处,猛然响起!
这声音,无视了【梦之主】对概念的剥夺,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更为古老的【法则】的具现!
紧接着,整座薪火之地的山体,以及周围方圆百里的地面,都亮了起来!
一道道深邃、繁复、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古老符文,从地脉深处浮现而出。它们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闪烁的紫色,而是化为了一种堂皇、厚重、象征着大地与守护的纯粹金色。
这些符文,如同大地的血管,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地闪耀着!
它们并未主动攻击,也未曾试图驱散那覆盖天地的黑暗。
这是一种本能的、源于世界法则本身的【排斥】!
就像一个健康的身体,在遭遇外来病毒入侵时,其免疫系统被动激活了一样。【镇龙符文阵】的核心作用是【锚定现实】,而【梦之主】的降临,正是对“现实”最彻底的颠覆与覆盖。
这股来自世界之外的力量,触动了这片土地最古老的防御机制!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一道道金色的符文光流,从四面八方的地脉中汇聚而来,最终在传道坪的上空,交织成了一道巨大无朋的、半透明的金色光罩!
这光罩拔地而起,强硬地、蛮横地,将那股从天而降的无形威压,向外推去!
“嗤——嗤——”
金色光罩与外界的黑暗虚无接触的边界,发出了类似烧红烙铁浸入冰水的声音。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法则,在进行着最直接、最原始的碰撞与湮灭。
最终,金色的光罩稳定了下来。它将整个【薪火之地】的核心区域,连同外围的几座山头,都笼罩在了其中。
光罩之内,那股足以压垮灵魂的恐怖威压,被削弱了九成九。虽然依旧沉重,但至少,人们可以呼吸,可以思考,可以重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了。
被抽走的光明与声音,也在这片被法则庇护的区域内,缓缓恢复。
天空,依旧是那片铅灰的颜色。
风,重新带来了山林的气息。
劫后余生的弟子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他们看着光罩之外那片纯粹的、没有任何光与声的、正在缓缓蠕动的黑暗,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活下来了。
但他们,也被囚禁了。
萧月和柳扶风同时撤去了自己的力量,身体一软,也跌坐在地。她们同样喘息着,望着那道仿佛连接天地的金色光幕,心中没有丝毫喜悦。
柳扶风的眼神空洞,喃喃自语:“没用的……这只是苟延残喘……”
她能感觉到,【镇龙符文阵】的力量虽然宏大,但并非无穷无尽。它此刻的爆发,更像是一种回光返照。而光罩之外的那个存在,仅仅是“降临”本身,就引发了这一切。祂甚至……还没有真正地开始“做梦”。
一旦大阵的能量耗尽,或者那个存在将目光真正聚焦于这粒反抗祂的“尘埃”,那么等待他们的,依旧是毫无悬念的抹除。
萧月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陆尘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那冰冷的身体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
那些在光罩之外,被拖入噩梦的弟子,依旧静静地躺在黑暗中,生死不知。
那些在光罩之内,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们,脸上挂着茫然与恐惧,如同惊弓之鸟。
赵毅正拖着伤体,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护法队,试图安抚众人,建立最基本的秩序,但他自己的眼神深处,也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绝望。
而这一切的希望所系,那个总能创造奇迹的人,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道基崩碎,神魂死寂,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们被困在了一座由古老阵法构成的、风雨飘摇的孤岛之上。
岛外,是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来自深渊的梦境之海。
这,就是他们倾尽全力换来的,胜利的果实吗?
萧月低下头,看着陆尘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第一次,在这位昔日审判庭首席执行官的眼中,浮现出了一种名为“迷茫”的情绪。
路,在何方?
喜欢通天箓:我在诡异世界重修道统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通天箓:我在诡异世界重修道统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