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的声音落下,整个传道坪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空气,陷入一片死寂。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所有弟子的心湖里,激起无法平息的涟Ges. 恐慌,不解,愤怒,还有一丝被言中的心虚,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了场中央对峙的两个人身上。
赵毅,如一尊沉默的铁塔,浑身散发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他的信仰曾在废墟中崩塌,又在薪火旁重铸,此刻的他,就是一柄为了守护道统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不容退缩。
陈默,依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脸上的惊愕只持续了一瞬间,便被一种夹杂着无奈与悲悯的苦笑所取代。他仿佛不是被挑战的阴谋家,而是一个好心办了坏事,正被众人误解的圣人。
“赵护法,你这是何意?”陈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所做一切,皆是为我【薪火之地】的存续着想。你我之道,或有不同,但目的归一。何至于此,要在这传道坪上,行此割裂同门之举?”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引得不少弟子暗暗点头。尤其是那些曾私下接受过他“指点”的弟子,更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觉得赵毅有些小题大做,仗势欺人。
赵毅没有理会他的巧辩,只是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盯着他,重复道:“我只问你,这场【道心之辩】,你接,还是不接?”
话已至此,再无退路。
陈默深深地看了赵毅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他明白,赵毅已经识破了他,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但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有一种计划被强行提前的兴奋感。
也好。与其在阴影中一点点蚕食,不如就在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颗名为“欲望”的种子,彻底种进每个人的心里!
“既然赵护法执意如此,陈默,自当奉陪。”他对着赵毅微微躬身,姿态谦卑,但声音却陡然拔高,充满了感染力,“也正好,借此机会,让我等一同探讨,在这残酷的【残道纪元】,我辈求道者,究竟该何去何从!”
他挺直了腰背,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迷茫的脸。
“辩,可以。但在开始前,我也有一问,要问诸位师弟师妹。”
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与蛊惑。
“你们……怕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怕吗?
怎么可能不怕!
他们之中,大多是【低语荒原】的流浪者,是旧日巨城的幸存者。他们亲眼见过亲人被诡异吞噬,见过城市在诡潮中化为废墟。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那种随时都可能死去的绝望,是他们每个人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太虚观】是他们的避风港,但港湾之外,风暴从未停歇。
“我怕。”陈默第一个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他的脸上露出了坦诚的、甚至有些脆弱的神情,“我怕魏长卿的大军会卷土重来,我怕【九城盟约】的【镇邪灭ado炮】会再次对准我们。我更怕,我们这点微末的道行,在真正的灾难面前,不堪一击,连守护自己最珍视之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话,句句戳心,让在场不少弟子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道主的道,是无上大道,是引领我们走向终点的灯塔,这一点,我从未怀疑!”陈默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激昂,“但我们也要看清脚下的路!终点遥远,而深渊,就在眼前!道主教我们‘坚守’,没错!可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你跟他谈‘气节’,一个快要冻死的人,你跟他谈‘远方’,这,是不是有些……太奢侈了?”
他精准地将陆尘的道,曲解为了不切实际的“太平盛世的理想”。
“我所创的【纳诡符】,并非邪魔外道!”他高举双手,仿佛要拥抱所有人,“它是一剂猛药,是一份在绝境中求存的【权宜之计】!它或许有毒,但也能救命!我们只是借用诡异之力来淬炼自身,用痛苦来磨砺道心,用黑暗来衬托光明!这难道不也是一种修行吗?难道非要我们手无寸铁地去面对虎狼,才是所谓的【正道】吗?”
他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地敲打着每一个新弟子那颗脆弱而敏感的心。
恐惧、无力、对力量的渴望……这些被压抑许久的情绪,被他彻底点燃了。人群中,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不少人的眼神开始动摇,甚至有人看向赵毅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质问。
就连那些曾被陈默蛊惑的弟子,此刻也挺起了胸膛,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是为了大家着想。
赵毅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急着反驳,而是等那股骚动的浪潮,达到了顶峰,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没有陈默那般富有煽动性,却像一块投入喧嚣湖面的巨石,沉稳,有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你说完了?”
陈默微笑着点头:“说完了。还请赵护法,解我等心中之惑。”
赵毅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眼神动摇的弟子,投向了那个名叫石头的年轻人。
“我不会讲什么大道理。”赵毅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我只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我自己的故事。”
他缓缓地,将自己身为【铁鸦卫】统领时的经历,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秩序”与“力量”,毫无保留地剖析给了众人听。
“在遇到道主之前,我比你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相信力量。我的剑,是【九城盟约】最锋利的剑。我的意志,是【铁律】最坚固的盾。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守护秩序,守护人类最后的壁垒。”
“为此,我亲手处决过所谓的‘异端’,镇压过为了活下去而偷窃食物的饥民。我的手上,沾满了血。但我从不怀疑,因为我相信,我所拥护的力量,是正确的。”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从未听过赵护法讲起自己的过去。
“直到【镇邪灭ado炮】对准了我们,直到我发现,我们这些随时准备为盟约赴死的士兵,不过是高层手中随时可以牺牲的诱饵。直到我看到【生命摇篮】计划的真相,知道我们守护的秩序,是建立在无数无辜者的骸骨之上时……”
赵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深深的自嘲与痛苦。
“我才明白。那种不问对错、只求强大的力量,不是守护,是屠刀。那种为了生存,就可以抛弃一切底线的‘权宜之计’,不是在求存,而是在自掘坟墓。”
“因为,当你为了活下去,而变成了和你所憎恨的怪物一样的东西时,你就已经死了。”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如鹰隼般锁定了陈默。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守护。那我问你,你要守护的是什么?是这片土地?是这些殿宇?还是我们这些人的性命?”
“都不是!”赵毅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雷鸣!
“我们真正要守护的,是道主传下的【薪火】!而【薪火】的核心,不是力量的强弱,不是道法的高低,而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那一点点坚持!那一点点在黑暗中,依然愿意相信光明的,可笑的执着!”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赵毅,曾经是旧秩序最锋利的刀。但现在,我选择成为新道统最坚固的鞘。我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捷径,选择了一条更艰难,也更缓慢的路。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的故事,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充满了真实的力量。那种亲身经历过信仰崩塌与重塑的厚重感,远比陈默那番空洞的煽动,更能触动人心。
那些动摇的弟子,眼神渐渐变得清明,他们羞愧地低下了头。
陈默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有些难看。他没想到,赵毅这个粗鄙的武夫,竟然会用这种“诛心”之策。
“说得好听!”陈默冷笑道,“信念能挡住诡异的利爪吗?执着能填饱饿了的肚子吗?赵护法,你不过是站在道主的光环下,才能说出这番风凉话!若有朝一日,道主不在,强敌环伺,我倒要看看,你那点可笑的坚持,能换来几条人命!”
他这是在进行最后的挣扎,试图再次点燃众人的恐惧。
“说得好。”赵毅却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
“口说无凭,道辩无声。”
“既然如此,便让【薪火】,亲自来作证吧。”
话音落下,赵毅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没有结印,也没有念咒。只是将自己的神意,沉入了丹田气海之中。
下一刻,一缕微弱,却异常纯净的、金红色的光芒,从他的指尖升腾而起。
那光芒,并不耀眼,也不炽热。它就像是冬夜里的一豆烛火,温暖,明亮,充满了安宁与祥和的气息。
在这缕光芒出现的瞬间,整个传道坪上的弟子,都感觉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暖意。那种感觉,就像是漂泊已久的游子回到了家,就像是受惊的孩童被母亲拥入怀中。所有的恐惧、不安、焦虑,都在这缕光芒的照耀下,被缓缓地抚平,消融。
这就是赵毅的【薪火】。它或许不强大,但它纯粹,它干净,它充满了人性的温度。
赵毅睁开眼,平静地看着脸色已经一片铁青的陈默。
“陈师兄,现在,该你了。”
“也请你,点燃你的‘道’,让众位同门看一看,你那‘权宜之计’的火焰,究竟是什么颜色。”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集中在了陈默的身上。
这是最直接,也最残酷的审判。
在【薪火】纯粹的光芒面前,任何伪装,都将无所遁形。
陈默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他可以欺骗人的言语,却无法欺骗人心的感知。只要他敢释放出那夹杂着诡异之力的灵力,其阴冷、混乱的本质,立刻就会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然而,就在这高下立判的瞬间,陈默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看着赵毅,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神念,轻声说道:“赵护法,你赢了这一局。但是,你真的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我播下的种子,可不止一颗啊……”
赵毅心中警铃大作,正要动手。
可已经晚了。
人群中,那个名叫石头的年轻弟子,以及其他十余名修炼了【纳诡符】的弟子,在这一刻,双眼猛地变得一片漆黑!
一股股阴冷而狂暴的气息,从他们身上轰然爆发!
“吼——!”
伴随着不似人声的嘶吼,他们的身体开始扭曲、膨胀,皮肤下浮现出黑色的诡异纹路!
他们,竟在这一瞬间,同时被那颗早已种下的【道心之毒】,引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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