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道殿深处的静室,已经成了一片与外界隔绝的禁地。
凉亭内的谈话,以及山门外的风起云涌,似乎都与这里无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草药与朱砂的气息,沉静,且压抑。
萧月和柳扶风一左一右,为这场即将开始的、决定生死的豪赌,做着最后的准备。她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轻松,只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静室中央,两张蒲团并排而放。陆尘依旧静静地躺着,若非胸口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起伏,他与一具冰冷的尸体已无甚分别。而在他身旁,那个被命名为【道一】的神秘少女,也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好了。
她依旧在沉睡,精致的面容安详而圣洁,仿佛世间一切的纷扰都与她无关。
柳扶风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叠早已准备好的、由金丝与玉粉混合绘制而成的符箓。这些符箓的纹路比她之前使用的任何一种都要复杂百倍,每一笔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散发着微弱而古老的光晕。
“仪式一旦开始,就绝不能停下。”柳扶风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她将其中两张符箓分别贴在了陆尘和道一的眉心,“萧月,你守在外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任何人进来打扰。你的心神敏锐,若是我这边出了岔子,你要第一时间接替我,稳住阵法。”
萧月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柳扶风所说的“岔子”,很可能就是她自己灵力耗尽,力竭而亡。这场仪式,不仅是在赌陆尘的命,也是在赌她们所有人的命。
柳扶风不再多言,她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口中开始吟诵起一段晦涩难懂的上古音节。那不是语言,更像是一种直接与天地法则沟通的频率。
随着她的吟诵,贴在陆尘和道一眉心的符箓同时亮起,一道柔和的金色光带,如同凭空生出的桥梁,将两人缓缓连接在了一起。
就是现在!
柳扶风猛地睁开双眼,双手向前一推,将自己体内精纯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了阵法之中。
嗡——
静室内光芒大盛!
那原本在道一身上一明一暗闪烁的封印符文,像是受到了某种更高层次力量的引导,光芒骤然稳定下来,不再与陆尘的呼吸同步,而是化作了一个稳定而纯粹的能量源泉,开始通过那道金色光带,源源不断地向陆尘体内输送着一股至纯至净的先天之气。
这股气息,并非为了治疗,而是为了构建一条“通道”。
一条能让陆尘那即将溃散的神魂,找到“回家”之路的通道。
萧月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在她的感知世界里,陆尘身上那缕比风中残烛还要微弱的生命道火,在先天之气的牵引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托起,缓缓地、艰难地,脱离了他那已经“崩解”的躯壳。
……
陆尘感觉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与虚无之中。
他失去了身体,失去了五感,甚至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有一个即将熄灭的念头,在告诉他“我存在”。
他就像一粒即将被黑暗彻底同化的尘埃,孤独,且无助。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沦,连最后一丝“我”的意识都将消散之际,一道柔和而温暖的光,从遥远的未知之处传来,轻轻地包裹住了他。
这光芒并不炽热,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牵引力,拉着他,向着某个方向漂流而去。
他无法反抗,也无力反抗,只能任由这股力量将他带离这片死寂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万年。
当他的意识再次恢复些许清明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光怪陆离、超乎任何想象的世界。
这里是一片“海”。
一片由无数破碎的、闪烁着光芒的镜面组成的“海”。
这些镜子有大有小,形状各异,它们静静地悬浮着,彼此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每一面镜子里,都倒映着不同的景象:有他初到这个世界的迷茫,有他在贫民区绘制第一张符箓的专注,有他面对萧月审问时的冷静,也有他在熔火之心引导众生愿力的决然……
一幕幕,一桩桩,都是他的记忆,他的经历。
这里是【镜海】。是他道心最深层的体现,也是他神魂的根源之地。
然而,这片看似平静的镜海,却暗藏着致命的杀机。海面之上,时而会毫无征兆地刮起猛烈的风暴。那风暴并非由空气构成,而是由无数混乱的、相互矛盾的法则碎片组成,所过之处,成片的记忆镜面被卷入其中,瞬间就被撕扯得粉碎,化为虚无。
这就是【拨转乾坤】之术的法则反噬。
他触碰了本不该被触碰的因果,这片属于他的道心之海,便被狂暴的【因果乱流】所占据。他那即将溃散的神魂,此刻就像一叶无根的扁舟,随时都可能被风暴彻底撕碎。
就在他为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撼与茫然时,整片镜海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不是因为风暴。
而是一种源于更深处、更底层的……“痛苦”。
轰隆!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世界创生之初的巨响,在他的神魂深处炸开。
眼前的无数记忆镜面,在这一刻,不再倒映着他自己的过往。它们仿佛变成了亿万块屏幕,同时开始播放一段不属于他,却又与他息息相关的、被遗忘的末日景象。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根支撑着天地的、无法用任何尺度去丈量的宏伟巨柱,它由纯粹的法则与秩序构成,散发着让万物臣服的威严光辉。
然后,他听到了“咔嚓”一声。
一道微小的裂痕,出现在了巨柱之上。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支撑着整个世界的秩序基石,正在崩塌。
他“看”到天空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剥落,大地被撕裂成无数漂浮的板块,纯净的灵气在哀嚎中变得污浊,山川河海在瞬间化为齑粉。
那是【天柱倾塌】。
是上古道纪的终结,是这个残道纪元的开端。
这模糊的幻象,带着一股源于世界本身的、最根源性的绝望与痛苦,狠狠地冲击着他脆弱的神魂。他感觉自己仿佛与那个正在崩塌的世界融为了一体,承受着那份足以让任何生灵瞬间疯狂的毁灭之痛。
他想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幻象还未结束。
在天柱彻底倾塌、世界归于混沌的废墟之中,在那道撕裂了天地的巨大伤口里,一种全新的、扭曲的、充满怨恨与恶意的“东西”,诞生了。
它没有形态,没有实体,它就是痛苦本身,是世界在死亡瞬间发出的一声不甘的、永恒的“尖叫”。
【诡异之力】。
这就是诡异的根源。它并非外来的侵略者,而是这个世界本身,在承受了极致的伤害后,流出的、无法愈合的“脓血”。
当陆尘“看”清这一切的瞬间,那股根源性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地向他这唯一的外来意识体涌来,要将他彻底同化、吞噬。
他的神魂,在这股洪流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就在他即将被这股痛苦彻底淹没,意识即将彻底消融之际,一道平静而古老的声音,跨越了时空的界限,直接在他的神魂核心响起。
“观自在,方见本我。”
这声音不带任何情感,却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根本的至理。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陆尘的神魂周围,凭空浮现出无数金色的符文。这些符文,正是【通天箓】的总纲。它们缓缓旋转,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那股毁天灭地的痛苦洪流,暂时隔绝在外。
陆尘的神魂,在这片金光的庇护下,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他艰难地凝聚起自己的意识,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镜海的中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他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只能感觉到一种 transcends time 的古老与威严。
这是【通天箓】的传承烙印。是这部上古道法,在无数岁月中沉淀下来的、最本源的意志。
“汝,以凡人之躯,行逆天之事,拨转因果,已蹈毁灭之门。”古老的意志声音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此为【镜海】,亦为汝之道心。因果乱流已生,汝之神魂已成无根之萍。若无锚点,不出三刻,便将彻底迷失于此,化为乱流之一部分,永不复返。”
陆尘的意识剧烈地波动起来。他明白了,自己正处在生死一线。
“何为……锚点?”他用尽全力,发出了一个微弱的念头。
“锚点,是汝于此世,存在的‘意义’。”古老的意志回答道,“是汝道心之所向,神魂之归宿。它可以是执念,可以是守护,可以是创造,亦可以是毁灭。”
“汝需入镜海深处,于万千因果幻象中,寻得汝之本心,铸就汝之锚点。唯此,方可定住汝之神魂,重返人世。”
古老意志的话音落下,庇护着陆尘的金色符文光罩,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吾之烙印,只能护汝一时。去吧,时间无多。”
光影缓缓消散,那道隔绝痛苦洪流的屏障也随之消失。
狂暴的因果乱流,再次向他席卷而来。
但这一次,陆尘的心中,却不再只有茫然与无助。他有了一个目标,一个在无尽风暴中,必须死死抓住的目标。
他要活下去。
他必须找到那个,能让他在这片毁灭之海中,重新站稳脚跟的……【锚点】。
他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不再被动地漂流,而是主动地、决然地,向着镜海更深处、风暴最狂暴的核心,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的静室内。
柳扶风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维持着阵法运转的符箓,光芒一阵剧烈的闪烁,险些直接熄灭。
“怎么了?!”一旁护法的萧月,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神魂……进入因果乱流的中心了!”柳扶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骇然与难以置信,“他……他在主动寻死!”
她完全无法理解,一个濒临溃散的神魂,为何不选择在安全的边缘地带寻求稳定,反而要去闯那片连上古大能都为之色变的禁忌之地。
萧月死死地盯着蒲团上依旧毫无声息的陆尘,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她不知道陆尘在经历什么,但她相信他。
相信他,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稳住阵法!”她低喝一声,上前一步,将自己的一只手掌,贴在了柳扶风的后心,将自己体内刚刚恢复的一丝微弱灵力,毫不犹豫地渡了过去。
“无论他要做什么,”萧月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都陪他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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