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的身体猛地僵住,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枚微小的黑色晶体。
那晶体被【德行炼化】之火烧灼过,按理说,应该彻底消散。但它没有。它只是将自身的诡异之力压缩到了一种极致,以至于能够承受纯净灵气的洗礼。
就在陆尘触碰它的瞬间,一股冰冷、清晰、带着强烈逻辑结构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了他的心神。
这并非是魏长卿的实时通讯,而是一段预先录制好的、经过精密符文编码的“诡异留言”。它像一根冰冷的银针,直接扎入了陆尘那因为过度消耗而虚弱不堪的精神识海。
陆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说了什么?”萧月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她扶着陆尘,警惕地看着四周。
陆尘闭上眼睛,消化着那段信息流,声音沙哑而冰冷:“他没有追来。他只是……在嘲讽我们。”
魏长卿的声音,在陆尘的脑海中回荡,没有丝毫旁门修士的狂热或虚妄道人的浮夸,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理性,以及对自身智慧的绝对傲慢。
“你的【德行炼化】很精妙,陆尘。我承认,那是上古智慧的巅峰,能够从本质上瓦解诡则。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是使用这种纯净的力量,你就越容易被我定位?”
魏长卿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极端的逻辑:“在这个残道纪元,纯净灵气本身就是一种异端。它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光芒越强,就越容易被捕猎者发现。”
陆尘的心脏猛地一沉。魏长卿说的是实话。
旁门修士的力量体系,虽然污秽,但它们与周围的诡域环境高度融合,反而具有极强的隐蔽性。而陆尘的纯净灵气,与这个世界的诡则格格不入,每一次大规模使用,都会在诡则层面上引起巨大的波动。
“你燃烧你的德行,是为了净化这个世界。但你每净化一处,都会留下一道清晰的、无法掩盖的‘纯净痕迹’。这种痕迹,对我而言,比任何符文追踪都要精确。”魏长卿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我不需要追逐,陆尘。你越是想逃,我就越能知道你下一步的轨迹。”
随后,魏长卿直接道破了他们的目的地。
“【无相道场】。一个很好的目标。那里是上古【太虚观】体系中,最注重‘平衡’和‘无为’的支系残骸。你认为那里能让你找到解决你那套高消耗道统的办法,对吗?”
萧月听到“无相道场”四个字,猛地看向陆尘。她知道陆尘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个信息。
“他怎么知道的?”萧月低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惊恐。
“他不是猜的,他是算出来的。”陆尘的声音很平静,但蕴含着极度的警惕,“魏长卿一直在利用诡则,推演我的行动逻辑。他知道我需要更强大的知识体系来对抗盟约,也知道【无相道场】是少数可能保存完好、且与【通天箓】体系相关的遗迹。”
魏长卿的留言继续,内容变得更加露骨,也更加充满哲学的扭曲。
“你重拾的【通天箓】,不过是上古道统留下的一个‘残次品’。它强调德行,强调秩序,但它无法适应这个全新的纪元。它的力量,消耗过大,效率过低,而且无法在核心诡域中长久维持。”
“你以为你掌握了真正的智慧?不,陆尘。你只是一个被困在古代规则中的‘道童’。”
“真正的力量,在于适应。在于利用。在于将诡异之力,也纳入你那套精密的符箓逻辑中。”
魏长卿的言语,充满了对现有道统的蔑视,以及对力量的狂热追求。
“我之所以没有立刻活捉你,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中了陆尘和萧月。
“你是我最好的‘工具’。你的【通天箓】残骸,缺少关键的‘驱动核心’。而你正在通过这些遗迹,加速补完它。”魏长卿冷酷地说,“你越是急于求成,我就越能看到【通天箓】的全部潜力。”
“我将【永寂山脉】为你准备好。那里地势险峻,诡域稀薄,但地脉节点复杂,是你继续完善符箓体系的完美场所。”
“去吧,陆尘。你每一步的探索,都在为我提炼知识。当你掌握了足够多的古代智慧时,我会亲自去迎接你。”
信息流到此戛然而止。那枚黑色晶体,彻底化为了一堆焦灰,消散在了风中。
陆尘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彻底看穿后的愤怒和警惕。
魏长卿的算计,已经超越了简单的追捕。他将陆尘视为一个移动的、正在自我升级的“古代道统数据库”。他利用陆尘急于求生的本能,逼迫他加速掌握和使用【通天箓】的知识,随后再坐享其成。
“这个疯子……”萧月握紧了拳头,她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魏长卿的冷酷和极端实用主义,让她感到不寒而栗。他将人命视为工具,将古代智慧视为可以收割的资源。这种行事风格,比虚妄道人那种纯粹的邪恶更加可怕,因为它披着“秩序”和“理性”的外衣。
“他知道我们无法停止。”陆尘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一种坚不可摧的意志。
“如果我不去【无相道场】,我的【灵种】和道基就无法得到进一步的巩固。我迟早会被他,或者被这个世界的诡则彻底吞噬。”
萧月看着陆尘,她能感受到陆尘内心深处那种深沉的绝望与坚韧的希望。他知道自己正在被当作工具,但他依然选择继续前行。
“所以,我们现在就这么走进去?”萧月问道,“走进他为我们准备好的陷阱?”
“是的。”陆尘点头,“我们别无选择。但我们不是被引导的羔羊。”
陆尘慢慢蹲下身,他用手指沾了一点地上的焦灰和硫磺,在玄木符板上快速勾勒出几道复杂的符文。
“他想让我加速掌握【通天箓】,那我就加速。他想让我暴露古代智慧,那我就暴露。”陆尘的目光坚定,“但这一次,我不会让他再像上次那样,轻易地利用我的纯净灵气来定位。”
“他以为他算准了我的逻辑,但他忽略了一点。”
“什么?”
“【通天箓】的核心,是平衡。”陆尘说,“他认为纯净灵气在这个世界是异端,容易暴露。那么,我就必须找到一种方法,让它与周围的诡异之力,达到一种虚假的平衡。”
他指着远处的【永寂山脉】。那片山脉被永恒的阴影笼罩,山体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灰黑色,看起来如同巨兽的脊梁,插在了荒原的尽头。
“【永寂山脉】的地脉节点复杂,虽然诡域稀薄,但能量流混乱。魏长卿会在那里设置一个有利于他追踪和伏击的环境。”
“我们的目标,是在进入山脉之前,将我们的纯净灵气,伪装成‘诡异残留’。”
萧月一愣。将纯净灵气伪装成污染?这在她的认知中是完全不可思议的。
“怎么做到?”
“需要利用你在【黑潮诡域】中拆解的那套【重装铁衣】的核心符文。”陆尘解释道,“盟约的旁门符文,虽然粗糙,但它们最大的特点是‘硬抗’和‘排斥’。它们在排斥诡异之力时,会产生一种特有的能量波动。”
“我需要将我的纯净灵气,注入到那套符文残骸中。让我的灵气,在释放时,被你们盟约的旁门符文‘污染’。”
陆尘知道,这是一种极其高风险的尝试。纯净灵气一旦被污染,后果不堪设想。但他没有退路。
“我会利用符文残骸作为过滤器,将纯净灵气释放时产生的波动,扭曲成一种类似于旁门修士‘残骸污染’的信号。”陆尘说,“这样,魏长卿的追踪印记感应到的,将不是一股耀眼的纯净光芒,而是一股混乱、但符合他预期的‘旁门修士残留’。”
萧月深吸一口气。她看着陆尘,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这个男人,在被敌人算计的绝境下,依然保持着这种超越时代的冷静和对法则的精妙运用。
“我会协助你。”萧月立刻行动起来。
她从【重装铁衣】上拆下一块相对完整的符文钢板。这块钢板上刻满了盟约的防御符文,充满了旁门灵能的痕迹。
“我的旁门灵能已经消耗大半,无法为你提供太强的能量支持。”萧月说,“但我可以充当‘中介’,让这块钢板保持活性。”
“足够了。”陆尘说,他将那块符文钢板放在地上。
他将心神沉入【灵种】,小心翼翼地抽取出一丝纯净灵气。这丝灵气如同最柔和的金色丝线,缓慢地接触那块符文钢板。
萧月同时调动体内残存的旁门灵能,注入钢板。
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在钢板上展开了激烈的对抗。旁门灵能试图吞噬、污染纯净灵气;而纯净灵气则试图净化、瓦解旁门灵能。
陆尘必须精确地控制这种“平衡”,让纯净灵气被“污染”,但又不被“吞噬”。
他利用【通天箓】中记载的【混元符阵】逻辑,在钢板上刻画了一道微小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符文。这道符文的作用,就是强行维持这两种能量的共存状态。
经过数分钟的精密操作,符文钢板表面,散发出一种微弱的、灰黑色的光芒。这光芒看起来混乱、无害,就像是任何一个在荒原中死亡的旁门修士残留下的能量痕迹。
“成功了。”陆尘松了一口气,他将这块钢板收好。这是他们进入【永寂山脉】的“伪装”。
陆尘的体力几乎透支,【德行炼化】的反噬,让他的精神异常疲惫。
“我们不能再耽搁了。”陆尘说,“魏长卿留下的那个信息节点,虽然已经消散,但它留下的信息逻辑,已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
“我们走。”萧月扶着陆尘站起来。
她看着远处的【永寂山脉】,心中的复杂情绪达到了顶点。她曾经是【九城盟约】最坚定的执行者,为维护秩序不惜一切代价。但现在,她却要和一个掌握着上古道统的“异端”,一起走向盟约审判长的陷阱。
“陆尘,”萧月的声音低沉,“魏长卿说,【通天箓】是个陷阱,是残次品……你相信吗?”
陆尘看着远处的山脉,眼神如同古井般平静。
“上古道统的智慧,远超我们的想象。”陆尘缓缓地说,“【通天箓】所强调的‘德行’,并非是为了力量,而是为了‘不沦为怪物’。”
“魏长卿认为,真正的力量在于利用诡异。但他错了。一旦开始利用,你就必然会被诡异的逻辑所主导,最终沦为【半人半诡】。”
“他想让我加速掌握【通天箓】,是为了窃取知识。但他不知道,【通天箓】的知识,是建立在‘德行’基础上的。”
陆尘转过头,看向萧月,眼神中带着一种坚定的信念。
“他可以复制符文,但他无法复制我的德行。他越是想窃取,就越容易被这种纯净的力量反噬。”
“魏长卿认为他在扮演猎人,将我引入陷阱。但他却忽略了,猎人手中的工具,也可能在关键时刻,变成反噬他的利刃。”
萧月看着陆尘,她发现这个看似孱弱的男人,内心深处蕴含着一种连魏长卿都无法撼动的力量。
“走吧。”萧月说,“我们去会会这位审判长。”
两人沿着荒原边缘的焦土,朝着【永寂山脉】缓缓走去。
【灰烬荒原】的强风呼啸而过,将他们走过的痕迹迅速掩盖。陆尘身上的纯净灵气,被那块符文钢板扭曲、伪装成混乱的旁门残留。
他们知道,每一步都踏在魏长卿的算计之中,但他们也清楚,只要他们不放弃对德行和人性的坚守,他们就有机会,将这个陷阱,逆转为魏长卿的坟墓。
在阴影的笼罩下,两人最终踏入了【永寂山脉】的入口。山脉内部,是比荒原更加黑暗、更加寂静的未知之地。他们知道,魏长卿的下一场“试炼”,正在那里等待着他们。一场关于道统、关于人性的终极较量,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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