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石粮食沉进江里时,连个响动都没有。
就像扔了把沙子,转眼就没了。运粮官李茂趴在船舷上,看着那些麻袋一个接一个沉底,手抖得厉害。
他身旁站着漕帮帮主,姓刘,脸上有道刀疤。
“慌什么。”刘帮主拍拍他肩膀,“每年沉几船,惯例了。上面问起来,就说遇了风浪。”
李茂咽了口唾沫。“可、可这是军粮……北境边关等着呢……”
“边关?”刘帮主笑了,“边关那些丘八,饿几顿死不了。咱们这些银子,可是实打实的。”
他踢了踢脚边箱子。箱子打开,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李茂眼睛直了。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分你三成。”刘帮主说,“够你逍遥半辈子。干不干?”
李茂咬咬牙。“干!”
话音刚落,岸上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密集。刘帮主脸色一变。“有人!”
他吹了声口哨,十几个漕帮汉子从暗处冲出来,手里都拿着刀。
岸上火光晃了晃。不是官兵。只有一个人。
那人穿着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布,只露一双眼睛。手里握着剑,剑尖滴着水——刚从江里爬上来。
李茂瞪大眼。“你、你是谁?!”黑衣人没说话。
他往前走,步子很稳。漕帮汉子们围上去,刀光在月光下闪成一片。
但黑衣人动作更快。
剑光一闪,两个汉子倒下。再一闪,又是两个。他像在切菜,干净利落,没半点多余动作。
刘帮主脸色惨白。“撤!快撤!”但已经晚了。
黑衣人冲到李茂面前,剑尖抵住他喉咙。
“粮呢?”声音很低,是女声。李茂腿软。
“沉、沉了……”
“为什么沉?”
“为、为了钱……”“谁指使的?”李茂看向刘帮主。
刘帮主已经跑到江边,正要跳船。黑衣人甩手,一把飞刀钉在他腿弯。
刘帮主惨叫倒地。黑衣人转头看李茂。“说。”
“是、是靖王爷……”李茂瘫软,“靖王爷说,这批粮不能到北境。沉了,分我三成……”
“哪个靖王爷?”
“就、就是当今陛下的三叔……”黑衣人沉默片刻。然后她笑了。笑得李茂毛骨悚然。
“好个靖王。”她收起剑,“你,跟我走。去刑部,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李茂摇头。“不、不行!靖王爷会杀我全家……”
“不去,我现在就杀你。”剑尖又抵上喉咙。
李茂哭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最终,他点头。
黑衣人押着他往外走。经过刘帮主时,她停住。
“你呢?跟不跟我走?”刘帮主咬牙。
“老子宁死不……”
话音未落,剑光闪过。一只耳朵飞起来,掉在地上。刘帮主捂住伤口,惨叫。
黑衣人弯腰,捡起那只耳朵,用手帕包好。
“告诉靖王。”她声音很冷,“这才叫祸。再敢动军粮,下次掉的就是脑袋。”
说完,她押着李茂消失在夜色中。天快亮时,冷紫嫣回到冷府。
她换了身干净衣服,但头发还湿着。手里捏着那个手帕包,坐在书房里,对着烛火发呆。
窗外传来鸡鸣。新的一天开始了。但今天,注定不太平。
她打开手帕,看着那只耳朵。血已经凝固,边缘发黑,像块干涸的树皮。
门忽然被推开。沈璟竤走进来,一身常服,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见桌上那只耳朵,挑了挑眉。
“战利品?”
“嗯。”冷紫嫣把手帕包好,“靖王的走狗。”
沈璟竤在她对面坐下。“问出什么了?”
“军粮是靖王让沉的。”冷紫嫣说,“为了钱,也为了……阻挠漕运改革。”
沈璟竤笑了。笑得很冷。
“三叔这是等不及了。”他说,“等不及朕犯错,等不及抢皇位。”
“陛下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沈璟竤站起身,走到窗边,“漕运改革必须继续。不仅要继续,还要更快。三个月……太长了。一个月,朕要看到成效。”
冷紫嫣皱眉。“一个月?不可能。”
“不可能也得可能。”沈璟竤回头看她,“冷紫嫣,你知不知道,北境边关已经断粮三天了?再运不去粮食,那些将士就得饿着肚子打仗。”
冷紫嫣沉默。她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更清楚一个月有多难。
“靖王不会罢手。”她说,“今天沉军粮,明天就能沉更多。他在漕运经营几十年,关系盘根错节。”
“那就砍。”沈璟竤走到她面前,“一根根砍,砍到他没爪子为止。”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放在桌上。
令牌纯金打造,正面刻着“如朕亲临”。
“拿着这个。”他说,“从今天起,漕运衙门归你管。谁敢不听令,先斩后奏。”
冷紫嫣盯着令牌。很重,压得桌面都陷下去一点。“陛下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朕陪你一起烤。”沈璟竤笑了,“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咱们俩……捆一块了。”
冷紫嫣拿起令牌。入手冰凉,边缘锋利。
“好。”她说,“一个月。但陛下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
“无论我做什么,陛下都不能插手。”冷紫嫣抬眼,“就算我把天捅个窟窿,陛下也得帮我补。”
沈璟竤盯着她眼睛。看了很久。“成交。”他伸出手。冷紫嫣握上去。
两手交握,都很用力,像在较劲,又像在确认什么。
窗外天色渐亮。沈璟竤松开手。
“走了。早朝还有场硬仗要打。”他走到门口,又停住。
“对了,那只耳朵……送给靖王的时候,记得包装好看点。毕竟是长辈,得给点面子。”
冷紫嫣笑了。“放心,一定‘体面’。辰时,靖王府。
靖王正在用早膳,一桌子珍馐,摆了二十几道菜。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
管家匆匆进来。“王爷,外面有人送东西。”“什么东西?”
“一个锦盒。”管家迟疑,“说是……冷大人送的。”
靖王筷子一顿。“冷紫嫣?”“是。”王放下筷子。
“拿进来。”
锦盒很精致,红木雕花,还系着金色丝带。靖王打开,里面铺着红色绸缎,绸缎上……放着一只耳朵。
刘帮主的耳朵。靖王脸色瞬间铁青。
他抓起锦盒,狠狠摔在地上。木盒碎裂,耳朵滚出来,沾了灰。
“好!好个冷紫嫣!”他嘶声,“敢这么羞辱本王!”
管家吓得跪倒。“王爷息怒……”
“息什么怒!”靖王一脚踹翻桌子,杯盘碗盏碎了一地,“去!把人都叫来!本王要让她知道——得罪本王的下场!”
半个时辰后,书房里站了七八个人。
都是靖王的心腹,有官员,有将领,还有几个江湖人士。
靖王坐在主位,脸色阴沉。
“冷紫嫣那个女人,必须除掉。”他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透着杀意,“她查漕运,查军粮,再查下去……咱们都得完蛋。”
一个官员擦汗。“王爷,她现在是陛下亲封的女官,动她……”
“那就让她自己死。”靖王冷笑,“伪造证据,构陷忠良,勾结外敌……随便哪条,都够她死十次。”
他看向一个江湖人。“老七,你手下那些人,该动动了。”
老七是个独眼汉子,闻言抱拳。“王爷吩咐。”
“找几个人,扮成北境探子。”靖王说,“在冷紫嫣府里藏点东西——密信,地图,什么都行。然后‘偶然’被发现。”
“明白。”
“还有。”靖王看向一个将领,“城防营那边,你安排一下。过几天,会有‘北境奸细’试图潜入京城。记得……留下线索,指向冷府。”
将领点头。靖王环视众人。
“记住,要快,要狠,要不留痕迹。三天内,我要看到冷紫嫣下狱。”
众人齐声:“是!”等人都退下,靖王走到窗边。他看着窗外,眼神阴冷。
“沈璟竤,你想用女人跟本王斗?”他低声自语,“那就别怪三叔……心狠手辣。”
同一时间,冷紫嫣已经到了漕运衙门。
衙门在城西,临江而建。门前两尊石狮子,已经有些年头了,表面被风雨侵蚀得斑驳。
她走进去时,里面正在办公。
十几个官员伏案书写,算盘声噼啪作响。看见她,所有人都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主事是个胖老头,姓钱。钱主事迎上来,脸上堆笑。“冷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冷紫嫣没理他。她直接走到主位坐下,将令牌拍在桌上。
“奉陛下旨意,即日起,漕运衙门由本官接管。所有账册、文书、人员名册,半个时辰内送到这里。”
钱主事笑容僵住。“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冷紫嫣抬眼,“钱主事,你是要抗旨?”
钱主事冷汗下来了。“不敢不敢!下官这就去办!”
他转身,对下属使眼色。很快,账册文书堆了满满一桌。
冷紫嫣开始翻看。她看得很快,手指在纸页上滑动,不时用朱笔勾画。每勾一笔,旁边站着的钱主事就哆嗦一下。
看了半个时辰,她停住。“钱主事。”“下官在……”
“去年漕粮损耗三成,账上写‘江上风浪所致’。”
冷紫嫣声音很平静,“但据我所知,去年江面风平浪静,连场大雨都没有。”
钱主事腿软。“这、这……”
“还有前年。”冷紫嫣翻开另一本,“修船费支了十万两,可漕船总共才三十艘。一艘船修三千两……修的是金船?”
钱主事扑通跪倒。“大人!下官冤枉!这些都是、都是上面定的……”
“上面?”冷紫嫣合上账册,“哪个上面?靖王?还是户部王侍郎?”
钱主事不敢答。冷紫嫣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我给你个机会。”她蹲下身,平视他,“说出所有同谋,交出所有赃款。我保你不死。”
钱主事眼泪流下来。“大人……下官、下官家里还有老母……”
“不说,你老母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冷紫嫣声音很轻,“说了,至少她能活。”
钱主事瘫坐在地。许久,他咬牙。
“我……我说……”他交代了整整一个时辰。
从三年前第一笔贪墨,讲到昨天那批沉江的军粮。
涉及十七个官员,六个漕帮头目,还有……靖王府的三个管事。
冷紫嫣让书记官全部记下。写完,钱主事画押。
“现在呢?”他眼巴巴看着冷紫嫣,“下官……”
“现在你该去的地方。”冷紫嫣挥手,“来人,押入大牢。严加看管。”两个衙役上前,拖走钱主事。
冷紫嫣重新坐下,看着那摞账册。外面传来脚步声。
沈璟竤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侍卫。他扫了眼衙门里战战兢兢的官员,笑了。
“怎么样?还顺利吗?”
“顺利。”冷紫嫣递过供词,“钱主事全交代了。”
沈璟竤接过,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沉。
“三百万两……”他冷笑,“这帮蛀虫,把大周当自家钱庄了。”
他看向冷紫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先抓人。”冷紫嫣说,“名单上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靖王府的人呢?”“也抓。”冷紫嫣抬眼,“陛下不是说,先斩后奏吗?”
沈璟竤笑了。“好!有胆量!朕就喜欢你这样的!”他转身,对侍卫下令。
“传旨,按名单抓人。无论官职,无论背景,全部下狱。”
“是!”侍卫领命而去。
沈璟竤重新看向冷紫嫣。“你就不怕靖王报复?”
“怕。”冷紫嫣很诚实,“但怕也得做。”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不做,北境将士就得饿死。”
她站起身,“他们守的是大周的疆土,护的是大周的百姓。他们可以战死,但不能饿死。”
沈璟竤沉默。他看着这个女人,忽然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冷紫嫣。”
“嗯?”
“朕有没有说过……”他顿了顿,“你很特别?”
“说过。”冷紫嫣笑了,“在宫变那夜,陛下说‘你这女人真疯,跟朕一样疯’。”
沈璟竤大笑。“对!就是这句话!咱们俩都是疯子!”他揽过她肩膀。
“走,陪朕用膳。忙了一上午,饿了。”两人并肩走出衙门。
外面阳光很好,照得江面波光粼粼。远处有漕船驶过,船夫喊着号子,声音悠长。
冷紫嫣忽然停住。她看着那些船,看了很久。
“沈璟竤。”
“嗯?”
“如果……”她犹豫,“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做更疯的事,你会怪我吗?”
沈璟竤也看着江面。“不会。”他说,“因为朕会比你更疯。”
他转头看她。“所以,放手去做。天塌了,朕顶着。”
冷紫嫣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好。”
两人走向马车。身后,漕运衙门里,那些官员还跪在地上,久久不敢起身。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漕运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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