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的血腥气尚未被山风吹散，燕军大营的金钲声也仿佛还在山谷间回荡，但一种微妙的、不同于昨日死战到底的氛围，开始在两军之间弥漫。
熊启强撑着几乎脱力的身体，巡视着伤亡惨重的阵地。士兵们倚靠着残破的工事，默默包扎着伤口，眼神里除了疲惫，更多了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箭囊几乎空了，震天雷只剩下寥寥数十枚，“一窝蜂”的奇效可一不可再。所有人都明白，下一次进攻，或许就是最后时刻。
“首领，统计出来了。”马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递上一片沾血的木牍，“能战者，已不足两千。箭矢……不足三千支。伤药……快用完了。”
每一个数字都像重锤敲在熊启心上。他看向一旁被简单包扎、脸色惨白的张龙，又看向中军位置同样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脊梁的赵虎。启活营的骨头还没软，但血快要流干了。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冲破薄暮，直奔中军而来。马背上的骑士浑身浴血，几乎是滚鞍落马，手中高举着一根象征着紧急军情的羽毛。
“首领！急报！丁零……丁零翟斌动了！”信使声音嘶哑，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三日前，翟斌亲率八千骑，出滏口，突袭了慕容垂设在邯郸的大型转运粮仓！焚毁粮草无数，截断其滏口陉粮道！燕军后方……已乱！”
消息如同惊雷，在死寂的阵地上炸开！
原本麻木疲惫的士兵们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丁零人动手了！”
“慕容垂的后路被抄了！”
“天不亡我启活营！”
压抑的欢呼声如同星火，迅速在阵地上蔓延开来。绝境之中，这来自外部的强援消息，比任何鼓舞士气的话语都更有力！
熊启猛地攥紧了拳头，胸口剧烈起伏。林婉儿成功了！她真的说动了翟斌，在这最关键的时刻，给了慕容垂致命一击！
“消息确认了吗？”熊启强压激动，沉声问道。
“确认了！林统领派了三路信使，这是最后一路！燕军大营从昨日傍晚起就有异常调动，定是收到了后方急报！”信使肯定道。
几乎与此同时，对面燕军大营也出现了明显的骚动。可以看到骑兵部队在快速集结，营中灯火通明，人喊马嘶，与往日秩序井然的景象截然不同。
“慕容垂要退了。”赵虎独臂拄着刀，走到熊启身边，语气肯定。后方粮道被断，军心必然动摇，若再不回师，恐有全军覆没之险。慕容垂是名将，绝不会在此刻意气用事。
熊启深吸一口气，压下立刻下令追击的冲动。困兽犹斗，何况是慕容垂这样的绝世名将。此刻若贸然出击，反而可能被其临退前的反扑咬伤。
“传令下去！”熊启的声音响彻阵地，“严密监视燕军动向！全军轮番休息，饱餐战饭！但不得松懈，防止慕容垂狗急跳墙！”
他没有告诉士兵们或许可以追击，此刻最重要的是稳住阵脚，消化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曙光。
夜色渐深，燕军大营的喧嚣持续了半夜，终于在天明前渐渐平息。当第一缕晨光照亮落鹰涧时，探马回报：
“燕军……拔营了！正在有序向东撤退！慕容垂留下了数千断后部队，严阵以待！”
赢了！
启活营，在这场实力悬殊的决战中，依靠地利、血勇、奇技，以及最关键的外部战略配合，硬生生顶住了慕容垂的猛攻，并逼其退兵！
阵地之上，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劫后余生的喜悦，胜利的激动，让许多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熊启看着欢呼的人群，看着身边同样眼含泪光的赵虎、张龙，看着远处被搀扶着、却依旧面带笑容的苏云，心中百感交集。
这一关，总算熬过去了。
但他知道，这并非结束。慕容垂虽退，根基未损，他日必会卷土重来。而启活营经此一战，虽然赢得了宝贵的生存空间和巨大的声望，但也暴露了所有的底牌，自身损失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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