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苍梧洲西南边陲的浩瀚泽国,千里烟波,万里雾海。终年不散的乳白色浓雾,如同最厚重的帷幕,将这片水域与岛屿切割成无数个独立而又彼此勾连的迷离世界。雾中,水汽氤氲,灵气偏向阴柔、湿润,带着草木腐朽与水藻特有的腥气。光线穿透浓雾,变得朦朦胧胧,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视野被压缩到极致,神识探出也如同陷入泥沼,阻力重重。
这里是天然的隐匿之所,也是冒险者与亡命徒的天堂。岛屿星罗棋布,大小不一,有的被小股散修占据,开垦灵田,建立简陋洞府;有的则是妖兽盘踞的巢穴,凶险莫测;更深处,传说还有上古遗留的水府遗迹与不为人知的秘境。
张沿耗费了身上最后一点有价值的矿石与材料,通过黑水城的跨洲传送阵,几经周转,终于抵达了云梦泽外围的一座中型岛屿——“雾隐岛”。此岛因常年被雾气笼罩,地形复杂,且岛屿中心有一处小型的阴属性灵脉节点,吸引了不少修炼水、木、阴寒属性功法的散修在此潜修,人员混杂,管理松散,正适合藏身。
他用所剩无几的灵石,在岛屿西南角一处偏僻的、靠近沼泽边缘的山坳中,租赁下了一个废弃已久的简陋洞府。洞府原主人似乎早已陨落或离去,只留下一个开凿粗糙的石室,布满了灰尘与蛛网,但胜在隐蔽,且有一条细微的地脉支流经过,灵气尚可。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而艰苦的恢复与隐匿。
张沿首先在洞府周围,以那块简易陨石阵盘为核心,结合星衍阵道与对此地雾气与水灵气特性的观察,布下了一套复杂的复合型阵法。最外层是迷雾幻阵,利用云梦泽天然的浓雾,加以引导与强化,使得洞府所在的山坳看上去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难以发现异常。中层是匿息防护阵,不仅能隔绝内部能量波动外泄,还具有一定的防御与预警功能。最内层,则是在石室内部刻画的小型聚灵阵与稳固空间的阵纹,用以安置星辰封印柱与辅助疗伤。
阵法布成,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与手头可用的材料。但看着洞府外的景象逐渐与周围雾气融为一体,神识感应中洞府的存在也变得模糊不清,他心中稍安。
接下来,是处理自身的伤势。与天律殿金丹的搏杀,特别是最后在断魂崖下的冒险,让他的魂火与骨躯都受创极重。他取出剩余的月影泪竹与龙血芝灵(本是为木桑族长准备,但此刻也顾不上了),配合云梦泽中采集的一些阴性疗伤灵草,开始了漫长的闭关疗伤。
《量子太虚诀》缓缓运转,吸纳着洞府内聚拢而来的阴柔灵气与地脉之气。新生的混沌玉髓骨对各种能量的兼容性极佳,即使是偏阴寒的灵气,也能被太虚道莲转化吸收。魂火在月影泪竹的清凉滋润与龙血芝灵的磅礴生机滋养下,一点一点地恢复着光泽与强度。骨躯上的裂痕,也在混沌星力的流转下,逐渐弥合、加固。
疗伤的同时,他也未放松对外界的警惕。每隔数日,他便会收功一次,以神识结合阵法,仔细感知洞府外的动静。雾隐岛上确实不太平,偶有修士斗法的波动从远处传来,也曾有不开眼的低阶妖兽或散修误入阵法边缘,但都被迷雾幻阵引开或惊走。至于天律殿的气息,他暂时未曾感应到。或许是云梦泽环境特殊,或许是对方还未搜查到此地。
如此,时间在枯燥的疗伤与警惕中,过去了三个月。
张沿的伤势,终于恢复了七七八八。魂火重新变得凝练璀璨,修为稳固在元婴初期巅峰,甚至因祸得福,对太虚意境与时空之力的掌控更进一步。骨躯也彻底恢复,银灰色的光泽内敛深沉,强度更胜往昔。
这一日,他觉得时机成熟,是时候查看星痕的状况了。
他走入石室最深处,那里被聚灵阵与稳固阵纹重点覆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鼓胀的储物袋,打开袋口。
嗡——
一道柔和而稳定的银色星辉,从袋中流淌而出。下一刻,那座高达十丈的星辰封印柱,再次出现在石室之中,将本就不大的空间占据了大半。封印柱表面的裂痕,经过三个月的自我修复与聚灵阵的滋养,已经弥合了大半,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白痕。柱体光辉流转,散发出令人心安的稳固波动。
柱内,星痕依旧静静地悬浮着。但与三个月前相比,她的状态有了明显的改善。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已不是那种死寂的灰白,而是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胸口那可怕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呈现出星辰纹路的疤痕。呼吸(能量波动)平稳而悠长,虽然依旧微弱,但充满了生机。最重要的是,她的魂魄波动,不再是之前那种散乱将熄的状态,而是重新凝聚了起来,如同一颗蒙尘的星辰,正在缓慢地拭去灰尘,重新散发光芒。
“恢复得比预想的要好……”张沿心中欣慰。他能感觉到,星痕的意识正在深层的沉眠中缓慢苏醒,就像冰封的河流在春日阳光下渐渐融化。
“也许……”他心念一动,再次将魂念凝成一缕细丝,轻柔地接触到水晶柱表面,尝试着将一丝温和的、混合了自身气息与关切之意的魂力,通过封印柱(此时封印已稳固,且对他不再排斥),传递进去。
“星痕……”他轻声呼唤。
就在他的魂念触及星痕额头的刹那——
星痕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在张沿期待而紧张的注视下,她的眼睛,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如同最纯净的星空般的眼眸。初时,眼中还带着长久沉眠后的迷茫与空洞,仿佛映不出任何景物。但很快,迷雾散去,星光重聚。她的目光,穿透了水晶柱与空气,落在了石室中那具站立的、眼眶中燃烧着银灰色星璇火焰的混沌骸骨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四目相对。
星痕的眼眸中,最初是一丝本能的警惕与陌生,但很快,当她的目光扫过张沿的骨躯,感应到他魂念中那熟悉的、混杂着太虚意境与星辰气息的波动时,那份警惕与陌生迅速地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恍惚,以及……一丝深藏于记忆深处、被漫长岁月与重伤磨损得几乎消失的熟稔。
“你……”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因为长久的沉默而干涩、微弱到几不可闻,但却清晰地通过魂念的连接,传入了张沿的识海。“是……张沿?那个……星陨谷的……守墓人?”
她的记忆,显然还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停留在星陨谷尚未覆灭,张沿还是那个守着荒谷、身体奇特的少年(当时的形态)的时候。
“是我。”张沿魂念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与如释重负。“星痕,好久不见。你……终于醒了。”
星痕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在他那具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力量感与沧桑气息的骸骨身躯上流转,又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石室环境,最后落回自己身上,感受着体内虽然虚弱但确实存在的生机,以及胸口那淡化的伤痕。
“我……没有死?那截污秽之刺……还有……这里是哪里?过去多久了?星陨谷……怎么样了?”一连串的问题,带着急切与惶惑,从她微弱的魂念中涌出。
“别急,慢慢说。”张沿安抚道,他知道星痕此刻的心情必定复杂无比。“你受了很重的伤,被封印在断魂崖下的星辰封印柱中,已经……很久了。具体多久,我也不确定。至于星陨谷……”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下去:“已经……覆灭了。很久以前就……我是在谷中废墟,得到了你留下的手札,才一路寻来……”
星痕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刚刚聚拢的星光骤然黯淡了下去,一股深沉的悲恸与绝望之色,浮现在她苍白的脸上。尽管心中或许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确认,那种打击依旧是毁灭性的。
“果然……还是……逃不过吗……”她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澈如同星辰凝结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无声滑落。泪珠在离开脸颊的瞬间,便化作了点点银色的星辉,消散在空气中。
石室内,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星辰封印柱散发的恒定光辉,无声地流淌着。
不知过了多久,星痕再次睁开眼睛。眼中的悲痛未散,但更多了一份坚毅与冰冷的恨意。
“告诉我,一切。”她的声音依旧微弱,但已经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从星陨谷覆灭,到你如何找到我,再到……现在的情况。还有,”她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张沿,“你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你身上的气息……很特别,很……强大。”
张沿点了点头。他知道,是时候将一切和盘托出了。从星陨谷的最后时光、星陨子的残魂与传承、他自身的奇遇与蜕变、一路追寻的艰险、天律殿的踪迹与追杀、断魂崖下的发现与救援、以及如今藏身云梦泽的处境……
漫长的讲述,在昏暗的石室中缓缓进行。星痕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时而悲伤,时而震惊,时而恍然,时而杀意凛然。当听到张沿冒险以奇金封镇邪源、斩断骨刺救她时,她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激与动容。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听完所有,星痕久久沉默,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谢谢你,张沿。若非你,我恐怕早已魂归星海,更无法知道后来的这一切。”
“不用谢我。”张沿摇头,“星陨子前辈对我有传道之恩,你也是我的故人。这是我应做之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伤势需要进一步恢复,我们也需要弄清楚很多事情——比如那污秽邪源与天律殿的关系,那枚‘星钥’的用途,以及……星灵族是否还有其他幸存者。”
“嗯。”星痕点头,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我的伤,主要是道基与魂魄受损,需要时间与特殊的星辰环境温养。这封印柱内的环境对我有益,我可以继续在其中沉眠恢复,只是需要你定时为我补充一些纯净的星辰之力。”
“这个没问题。”张沿道,“我有星衍晶石与奇金,可以提供星力。关于那邪源与星钥……”
“那邪源,”星痕的声音变得冰冷,“是‘天律裁决所’的一位裁决长老所留的‘污秽之种’。当年我奉族长之命,携带‘星钥’(开启我族一处重要遗迹的信物),前往玄黄界寻找可能存在的族人与援军,不料行踪暴露,被其追杀。最后一战,我不敌,被其以污秽之种凝成的骨刺重创,为了不让星钥落入其手,也为了不让污秽之种扩散,我才以最后的力量凝聚封印柱,将自己与之一同封印。”
“天律裁决所?裁决长老?”张沿心中一凛,这听起来比普通的巡狩卫级别高得多。
“是天律殿内部的执法与裁决机构,权力极大,实力也极强。”星痕解释道,“那位裁决长老的实力,在当年便已是化神期。他留下的污秽之种,目的就是为了污染、侵蚀星钥,从而掌控我族遗迹。只是他没想到我会选择同归于尽的封印,也没想到星钥的抗性如此之强,竟能与污秽之种对抗如此之久。”
“那星钥……”
“星钥关系重大,涉及我族一处极为重要的祖地遗迹。”星痕的目光变得深邃,“据族中古籍记载,那里可能埋藏着我族崛起的秘密,也可能是对抗天律殿的关键。具体在何处,如何开启,需要结合星钥与特定的星图才能确定。而那星图……”她看向张沿,“你手中的‘祖星图’,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部分,或者是指引前往星图所在地的线索。”
张沿恍然。原来一切都串联起来了。天律殿追杀星痕、觊觎星钥与祖星图,都是为了星灵族的那处重要遗迹!
“所以,我们下一步的目标,是找齐星图,确定遗迹位置,并在天律殿之前打开它?”张沿总结道。
“是的。”星痕肯定地点头,“但这绝非易事。天律殿对玄黄界的渗透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实力,以及……可靠的帮手。”
“帮手……”张沿想到了木灵族,但木灵族实力有限,且自身难保。“只能慢慢寻找了。当务之急,是让你彻底恢复,并进一步提升我们的实力。这云梦泽,或许是个不错的暂栖之地,我们可以在此低调发展一段时间。”
“嗯。”星痕同意。“在我完全恢复之前,一切就拜托你了,张沿。”
“放心休养吧。”张沿郑重道,“这里很安全。我会守在外面。”
星痕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后化作一句轻声的:“谢谢……还有,保重。”
说完,她再次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上的星辰波动变得更加内敛平和,重新进入了深层的恢复性沉眠。
张沿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转身走出石室,来到洞府入口处。望着外面翻滚不息的乳白色浓雾,他的眼中,混沌星璇静静旋转,映照着未知的前路。
救出星痕,只是第一步。更加艰巨的挑战与漫长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但至少此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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