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厅。
大雪封山。 整整半个月。 鬼子没有再进攻。
那次五指岭的大败，似乎把山下奉武打怕了。 又或者是。 佐藤一夫的“b计划”，开始生效了。
“封锁。” “死一般的封锁。”
赵铁山站在地图前。 看着那些代表鬼子据点的黑点。 它们后撤了三十里。 让出了一片缓冲区。
但是。 这片区域里的所有村庄。 全被烧光了。 水井被填了。 连一颗粮食、一粒盐都没留下。
“这是要困死咱们啊。” 赵铁山叹了口气。 手里的旱烟袋，敲得桌子梆梆响。
“猎物打光了。” “河里的鱼也快捞没了。” “三千张嘴。” “每天一睁眼，就是要吃的。”
林啸天坐在火盆边。 磨着那把武士刀。 刀锋雪亮。 映着他那张消瘦的脸。
“佐藤是个聪明人。” 林啸天淡淡地说。 “他知道硬攻不行。” “就想把我们变成困在笼子里的饿狼。” “让我们自己吃自己。”
“那咋办？” 李铁蛋在一旁插嘴。 “要不，俺带人再去抢一次火车？”
“没用了。” 林啸天摇摇头。 “铁路沿线现在全是碉堡。” “鬼子的火车都改成了装甲列车。” “再去，就是送死。”
就在这时。 “报————！！”
负责外围警戒的二狗。 满身是雪。 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队长！大当家！” “有情况！！”
“鬼子来了？！” 赵铁山猛地抓起大刀。
“不……不是鬼子。” 二狗喘着气。 一脸的古怪。
“是……是个女人。”
“女人？” 林啸天和赵铁山对视一眼。 都愣住了。
这深山老林。 零下三十度。 鬼子封锁得铁桶一样。 哪来的女人？
“是不是难民？” 赵铁山问。
“不……不像。” 二狗挠挠头。 “穿得……挺阔气。” “虽然外面裹着破棉袄。” “但里面……好像是旗袍。” “还穿着高跟鞋呢。”
“而且……” 二狗看了一眼林啸天。 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说！” 林啸天皱眉。
“而且……她指名道姓。” “要见林队长。” “她说……” “她是你的……故人。”
……
半个时辰后。 聚义厅（现在的指挥部）。
大门被推开。 寒风卷着雪花涌入。
李铁蛋带着几个战士。 押着一个被蒙着眼睛的女人。 走了进来。
女人很瘦。 冻得瑟瑟发抖。 脚上的高跟鞋已经跑丢了一只。 脚踝冻得青紫。 但她的脊背。 挺得很直。
林啸天站在火盆边。 看着这个身影。 不知为何。 他的心。 突然漏跳了一拍。
一种熟悉感。 夹杂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涌上心头。
“解开。” 林啸天挥挥手。
李铁蛋上前。 一把扯下了女人眼上的黑布。
女人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然后。 缓缓地抬起头。
当那张清秀、苍白、却依旧难掩风韵的脸庞。 出现在火光中的那一刻。
“当啷！” 林啸天手里的武士刀。 掉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 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僵住了。
那是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 那是他记忆深处。 最柔软。 也最痛的一根刺。
“如……如烟？” 林啸天的声音。 颤抖得不像话。
柳如烟。 他的青梅竹马。 那个在他当兵前，发誓要等他回来的女人。 那个在他家破人亡后，彻底失踪了五年的女人。
她怎么会在这？ 她不是去了上海吗？
“啸天哥……” 柳如烟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胡茬、眼神沧桑的男人。 眼泪。 瞬间决堤。
“真的是你……” “呜呜呜……”
她想扑过来。 但走了两步。 身子一软。 晕了过去。
“如烟！！” 林啸天冲上去。 一把抱住了她冰冷的身体。
“快！！” “苏云！！” “叫军医！！！”
……
深夜。 暖阁里。
柳如烟躺在铺着熊皮的炕上。 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 苏云刚给她喂了姜汤。
“没事。” 苏云小声说。 “就是冻僵了，加上惊吓过度。” “歇歇就好了。”
林啸天坐在炕边。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 心中五味杂陈。
“大哥。” 赵铁山把林啸天拉到门外。 脸色严肃。
“这女人……” “真是你相好？”
“是以前的……邻居。” 林啸天低声说。
“以前？” 赵铁山眯起眼睛。 “林兄弟。” “我是个粗人。” “但我知道一个理。”
“这大雪封山的。” “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怎么就能毫发无伤地穿过鬼子的封锁线？” “还能摸到咱们这老虎厅来？”
“这事……” “透着邪性。”
林啸天沉默了。 他不是傻子。 他是特种兵。 赵铁山能想到的。 他早就想到了。
柳如烟出现的时机。 太巧了。 巧得…… 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我知道。” 林啸天从怀里摸出烟盒。 手有点抖。
“我会查清楚。”
就在这时。 屋内传来了动静。
“啸天哥……”
林啸天掐灭烟头。 推门进去。
柳如烟醒了。 正靠在墙上。 看着他流泪。
“如烟。” 林啸天没有靠近。 而是站在三米外。 眼神复杂。
“你怎么来的？” “为什么来这？”
柳如烟擦了把泪。 从怀里。 掏出一个信封。 那是精美的牛皮纸信封。 上面。 盖着关东军司令部的火漆印。
“是……是日本人送我来的。”
“什么？！” 门口偷听的赵铁山和李铁蛋，脸色大变。 手里的枪瞬间举了起来。
“别开枪！” 柳如烟吓得缩成一团。
“我……我是被抓来的。” “我在上海教书……” “半个月前，突然被抓了。” “然后……就被送到了这边的县城。”
“见了一个叫……叫佐藤的人。”
“佐藤！” 林啸天的瞳孔。 猛地收缩。
“他……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 柳如烟颤抖着把信递给林啸天。
“他说。” “你是他的老朋友。” “他知道你想家了。” “所以……” “特意把你最想见的人，送来了。”
林啸天接过信。 撕开。
里面只有一张纸。 还有…… 一缕头发。 一缕白色的、花白的头发。
那是…… 娘的头发。
林啸天的手。 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信纸。
上面只有一行字。 用标准的汉字写的：
“林桑。” “故人已至。” “令堂安好。” “若想团圆。” “三日后。” “野狼沟，单刀赴会。”
“——佐藤一夫。”
“轰——！” 林啸天只觉得脑子里一声巨响。
娘…… 没死？
当年村子被屠。 他以为全家都死了。 可是…… 这头发…… 这熟悉的、带着桂花油味道的头发……
“啸天哥……” 柳如烟哭着说。 “那个佐藤说……” “如果你不去。” “他就……” “他就把你娘……” “点天灯。”
“咔嚓！！” 林啸天手中的信纸。 被捏成了粉末。
他的眼睛。 瞬间变得血红。 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佐藤！！！！”
这才是…… “b计划”。
不是封锁。 不是瘟疫。 是…… 诛心。
用他最爱的女人。 当信使。 用他最亲的娘。 当诱饵。
这是一场…… 专门为林啸天设下的。 死局。
“大哥！不能去啊！！” 李铁蛋冲进来。 跪在地上抱住林啸天的腿。
“那是圈套！！” “那是必死无疑的圈套啊！！” “佐藤那个老狐狸，肯定埋伏了几千人等着你！！”
“是啊林兄弟！” 赵铁山也急了。 “咱们现在有三千人！” “咱们可以去抢！去救！” “但你不能一个人去送死啊！！”
林啸天没有说话。 他看着柳如烟。 看着那缕白发。
许久。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两行血泪。 从眼角滑落。
“娘……”
他转过身。 背对着所有人。
声音。 沙哑得如同鬼哭。
“赵铁山。”
“在。”
“队伍……交给你了。”
“大哥！！！” 众人惊呼。
林啸天猛地回过头。 眼神。 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寂。
“那是生我养我的娘！！” “为人子者。” “若不能救母。” “虽生犹死！！”
“佐藤要的是我。” “只要我去了。” “他或许……会放过娘。”
“不准拦我！！” 林啸天拔出枪。 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谁拦我。” “我就死在谁面前！！”
全场。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看着他被逼到了绝境。
佐藤一夫。 这一招。 太毒了。 太狠了。
他不仅要杀林啸天的人。 还要…… 碎他的心。
窗外。 风雪更大了。 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悲剧。 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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