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地下秘殿那场震撼灵魂的共鸣之后,烈阳酒馆仿佛彻底“活”了过来。每日凌晨,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时,一种如同梦呓般的、低沉的集体吟唱声,便会准时从地底深处隐隐传来,萦绕在酒馆的每一个角落,既不扰人清梦,又无法忽视。
老莫这个技术宅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奇异现象。他捣鼓出了几个改良版的共鸣水晶,放置在酒馆不同区域,试图记录和分析这吟唱的声波结构。几天数据积累下来,当他将声波频谱图与大陆各地流传的、看似普通的民间饮酒歌谣进行比对时,一个惊人的发现浮出水面——这些分布在不同地域、旋律各异的酒歌,其核心声波结构,竟然与地底吟唱存在着高度的一致性!
“领主!我明白了!”老莫兴奋地抱着厚厚一叠数据跑来找江小鱼,“那些民谣根本不是随便唱唱的!它们是……是火种民文明散落之后,幸存者将重要的‘记忆密钥’伪装成普通的歌谣,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一代代隐秘地保存了下来!就像把宝藏地图画成了儿童涂鸦,混进了无数普通的涂鸦里!”
江小鱼看着那些复杂的声波对比图,脑海中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所谓的‘失传配方’,或许从来就不是指某种写在羊皮纸上的、需要我们去破解的文字密码。”
“它更像是一把‘锁’,而钥匙,就藏在这些看似平凡、却承载了无数代人共同情感记忆的……歌谣里。”
“需要的不是解读,而是……用正确的情感,去‘共振’,去‘唤醒’!”
他立刻下令,在整个烈阳酒馆的势力范围内,广泛征集那些流传已久的、古老的、或者听起来有点奇怪的酒曲歌谣。同时,他再次郑重邀请了“风喉”巴沙,希望他能主持一场前所未有的“声音溯源”实验。
实验在酒馆前的广场上进行。老莫带人架起了十二面特制的“音律镜”——这种镜子不是用来照人,而是能够捕捉、放大并显化特定声波频率的能量形态。
巴沙站在场地中央,如同一位即将指挥交响乐的大师。他依次吟唱起从各地征集来的古老酒曲片段。当他那独特的、能扰动物质频率的喉咙,唱起一首来自北境苦寒之地的、旋律苍凉厚重的《雪炉谣》时——
“咔嚓!”
十二面音律镜中,对应北境方向的那一面,镜面突然毫无征兆地龟裂开来!一道凝练的赤红色光芒,如同被唤醒的精灵,从裂缝中激射而出,瞬间没入了广场旁边的地窖入口!
江小鱼眼神一凛,立刻带人冲进地窖。
只见地窖中央的酿造台上,光芒流转,一行全新的、散发着寒气的配方正在缓缓成型——【寒烬温酒】。
而配方所需的材料,更是让所有人心中一颤:
主料:冻僵的手掌(需仍存一丝求生之念)
辅料:炉边的最后一句话(须为未竟之语)
看到这配方,江小鱼猛然想起昨夜在酒馆大厅,一位来自北境、浑身伤疤的老兵醉酒后,抱着空酒坛,反复喃喃自语的那句话:
“要是那天……雪没那么大……我能……能把怀里那口烫酒……递到我兄弟嘴边……他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这配方,不是在要求冰冷的材料,而是在呼唤……那份被冰雪冻结的、未能完成的……温暖与遗憾!
江小鱼彻底明白了。“道酿”的本质,绝非简单的材料配比和工艺步骤。它的核心,是“情”,是真实存在于世间、强烈到足以撼动法则的……执念、愿望、遗憾与爱。
他决定,亲自主持第一次【寒烬温酒】的酿造。
他没有去寻找什么“冻僵的手掌”,而是选取了三类同样炽烈、却更为普遍的情感作为“情引”:
一位年轻母亲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在酒馆门前长跪不起,那混合着绝望与最后希望的眼泪;
一位曾经风光、如今却形单影只的老商人,在醉酒后痛哭流涕,忏悔自己当年因贪婪而背叛了最好的搭档,导致对方家破人亡;
以及,塞拉菲娜自愿提供的、封存在她记忆最深处、代表着整个骑士团荣耀与牺牲的……集体誓词碎片。
当这三种截然不同、却都蕴含着极致情感的能量,被【情感萃取槽】精炼后,同时注入特制的酒瓮,与基础酒液融合时——
酒瓮中的液体,不再浑浊,而是变得清澈见底,散发出一种如同冬日暖阳般的、温暖而柔和的金色光晕。
【叮!首次成功完成「情引三重奏」酿造!】
【获得临时酒液特性:「残响共鸣」!】
【效果:饮用稀释后的酒液,有一定几率在梦境或深层意识中,短暂感知到与酿造‘情引’相关的、已逝之人的残留意志或情感片段。(效果持续时间及清晰度受个体精神力及情感链接强度影响)】
当晚,江小鱼让人将少量【寒烬温酒】原液进行了大幅度的稀释,首先赠与了那位提供了“眼泪”情引的年轻母亲。
第二天清晨,这位母亲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来到圣酿殿前,她脸上不再是绝望,而是充满了激动与释然的泪水,她对着江小鱼不断叩拜,泣不成声:
“领主大人!神仙!我……我梦到了!梦到我的小宝了!他……他对我笑,还挥着小手,他说……‘娘,我不疼了,这里很暖和……’ 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他了!”
这个消息,如同野火般瞬间传遍了整个酒馆领地!
那些失去了至亲好友的人们,内心那份无法释怀的思念与痛苦,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们蜂拥而至,聚集在酒馆外,不是祈求力量,不是寻求庇护,而是……卑微地恳求一杯,哪怕只能让他们在梦中再见亲人一面、再说上一句话的……“能说话的酒”。
然而,就在这仿佛带来慰藉与救赎的时刻,炎魁却如同被激怒的雄狮,暴怒地冲进了圣酿殿!
“你们在干什么?!啊?!”他双目赤红,胸口熔岩心脏狂躁地搏动着,挥起那根骨灰酒勺,狠狠地砸向一个正在沉淀的【寒烬温酒】酒瓮!
“砰!”酒瓮碎裂,散发着温暖光晕的酒液流淌一地。
“这不是酿造!这不是救赎!”炎魁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痛苦与愤怒,“你们这是在消费亡魂!是利用逝者最后的痕迹来满足生者虚伪的慰藉!这是亵渎!是对安息灵魂最大的不敬!”
江小鱼静静地看着暴怒的炎魁,看着地上流淌的酒液,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气。他等到炎魁的喘息稍微平复,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炎魁,你说我们消费亡魂。”
“但你有没有问过,那些逝者,他们是否愿意就这样被彻底遗忘?是否愿意他们曾经的存在、他们的情感、他们的故事,随着他们的死亡,彻底化为虚无?”
“他们不愿。就像你的火种民族人,他们宁愿燃尽自己,也要将文明的‘火种’传递下来,他们……不愿被抹去。”
“记住,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反抗。”
“如果我们连‘记住’他们、感知他们残留痕迹的权利都没有,都要被冠以‘亵渎’之名……”
“那么,他们就才是真的……死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了。”
“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江小鱼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炎魁的心头,也仿佛触动了酒馆更深层的某种机制。
就在两人对峙,气氛凝重之际——
“轰隆隆——!!!”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都要深沉的地鸣,从脚下传来!整个圣酿殿都在摇晃!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圣酿殿中央的地板,之前从未有过异常的区域,猛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向下延伸的漆黑通道!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苍茫的气息,从通道深处弥漫而出。
通道入口的边缘,并非粗糙的裂痕,而是如同被无形之力雕琢过一般,形成了一行笔力虬劲、仿佛用火焰灼刻而成的大字:
“欲酿命者,先交心火。”
江小鱼看着那行字,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没有丝毫犹豫,抬脚便要向那漆黑的通道迈去。
“站住!你不能下去!”炎魁在他身后发出了近乎绝望的嘶吼,“你会毁了一切!你会把我们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你根本不知道下面藏着什么!”
江小鱼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正因为不知道,才要去看清楚。”
说完,他义无反顾地,一步踏入了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就在他身影被黑暗吞没的刹那,他袖中那瓶一直贴身收藏的玄晶瓶,再次剧烈震动起来!瓶口的符文明灭不定,瓶内的残酒疯狂旋转,那个微型的漩涡再次出现!
漩涡中心,那张属于小烬面容、却燃烧着古老火焰的脸庞,这一次,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眼神中,不再只是古老的沧桑,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期待?它凝视着江小鱼消失的方向,用仿佛风穿过万年石窟的沙哑声音,低声呢喃:
“……孩子……”
“你是……第一个……”
“敢真正走完……这条‘问心’之路的……人……”
与此同时,在遥远北方,那片被永恒冰封、死寂的极渊深处,某座被遗忘的废墟之下,一尊通体漆黑、覆满了厚重灰烬的酒壶,无人自动,微微震颤了一下。壶身之上,那些扭曲的、象征着毁灭与终结的铭文,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缓缓地……亮起了不祥的幽光。
其中几个最为古老的符文,拼凑出了一行短暂的讯息:
“继火者……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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