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烈阳酒馆散发出的琥珀色光芒,如同黑夜中唯一的灯塔。江小鱼独自立于【露天酿造广场】中央,五座祭坛环绕着他,如同拱卫星辰。
他没有激昂的战前动员,只是如同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依次走到五座祭坛前,亲手点燃了那五坛定制酒的酒引。
火焰升腾而起,却并非寻常的橙红之色,而是由五种截然不同、仿佛承载着特定情感的记忆色彩交织而成——塞拉菲娜的赤金寓意牺牲与守护、奥蕾莉亚的幽蓝金寓自由与隐秘、双子融合的银白金寓羁绊与希望、江小鱼自身的墨绿金寓生机与承载金寓、以及一股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深紫金寓亡者的安眠与归途。
当这五色火流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预设的符文回路,最终汇入酒馆的地基时——
“嗡……!!!”
整座烈阳酒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低沉而恢宏的共鸣!那声音仿佛来自远古,又仿佛来自无数心灵的深处!酒馆的晶化外壁上,光芒剧烈流转,紧接着,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无数模糊而清晰的人脸虚影,如同从历史长河中浮起,密密麻麻地浮现在晶壁之上!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脸上带着战争留下的惊恐、悲伤、不舍,以及……对家园的无限眷恋。他们都是在天启盟铁蹄下失去家园的亡魂,是那三千六百二十一只空坛所承载记忆的主人!
老莫抱着探测仪,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调,几乎是在尖叫:“我的炼金之神啊!这不是精神幻象!这是‘共愿投影’!是那些空坛中蕴含的集体记忆,被酒馆的力量激发,形成的实体化精神场域!他们……他们真的‘回来’了!”
塞拉菲娜第一个踏上属于她的赤金祭坛。她庄重地捧起那坛【烈阳终焉】,如同捧起整个帝国的重量,仰头饮尽!
“轰!”
酒力在她体内彻底爆发!她右臂上最后的封印符文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彻底崩碎!更加磅礴、更加纯粹的圣火从她体内咆哮而出,直冲云霄,将半边天空都映成了金色!在她身后,那帝国覆灭之夜、万千子民最后的祈愿与寄托形成的金色虚影,前所未有的凝实,仿佛跨越时空,将那份沉重而炽热的意志,加持于此地!
她没有说任何鼓舞士气的话,只是将燃烧着熊熊圣火的圣剑,猛地插入脚下的祭坛!
“铿!”
一股温暖而磅礴的力量,如同金色的涟漪,以圣剑为起点,顺着酒馆与地脉的连接,急速向前线蔓延!
奇迹发生了!
在所有曾被天启盟焚烧、如今只剩残垣断壁的村庄遗址上,在那焦黑的土地和冰冷的灰烬之中,竟然星星点点地,绽放出了一朵朵如同金色火星般的小花!它们微弱,却顽强,在黑暗中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如同无数亡魂亲手为自己、也为生者点亮的……归家的烛火。
这景象,比任何战鼓和号角都更能冲击人心。
奥蕾莉亚站在属于她的幽蓝祭坛上,并未立刻饮酒。她只是冷笑着望向十里外那片依旧灯火通明、却已然开始骚动的敌营,纤细的手指,如同弹奏死亡乐章般,轻轻点在了控制【心锁机制】的魔法开关之上。
“启动,‘忏悔频率’。”她红唇微启,下达了冰冷的指令。
下一瞬间,五座祭坛同时发出了另一种无形的、针对灵魂层面的低频共鸣波!这种波动无视物理防御,直接穿透营地结界,精准地作用在每一个敌军士兵的潜意识深处,专攻他们被狂热信仰所掩盖、却从未真正消失的……“悔恨记忆”。
效果立竿见影!
敌营中,一名正挥舞着武器、面目狰狞地高呼“净化异端!真神万岁!”的士兵,声音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狂热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茫然与痛苦,他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娘!娘啊!我对不起你!我没守住……没守住你临终前给我做的那碗长寿面……我把家弄丢了……我把一切都弄丢了啊啊啊!”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我想我儿子了!我不是故意丢下他的!”
“我烧了李大爷的酒铺……他以前总赊酒给我爹……”
“我骗了阿花,说打完仗就回去娶她……”
短短一刻钟内,超过三百名位于营地最前沿的士兵精神彻底崩溃!他们丢下武器,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营地中哭嚎、狂奔,甚至互相殴打,只为了宣泄那被强行唤醒的、无法承受的愧疚与痛苦!
一直在观察战场的矮人工程师巴顿,通过远视镜看到这一幕,兴奋地一拍大腿,震得身上的工具叮当作响:“哈哈哈!妙啊!太妙了!这比俺那些炸药带劲多了!杀人诛心,这才是真正的‘灵魂爆破’!领主,这玩意儿能量产不?”
然而,面对敌军阵营突如其来的大规模混乱与崩溃,江小鱼却并未下令趁势进攻。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命人在移动酒馆的大门前,摆下了一张普通的木桌。桌子上,只放着三样东西:一碗铁锅叔刚刚熬好、还冒着热气的糙米粥;一杯未曾开封、却散发着温暖光晕的【家之始酿】;以及,那柄希娅留下的、染血的断剑。
随后,他让战地诗人卡尔洛,用留影水晶将这一幕记录下来,并通过速度最快的商队信鸽网络,将影像复制了数百份,迅速传向大陆各个角落,尤其是……阿尔贝特所在的黑木公国首都。
影像附言只有一句,却重若千钧:
“给阿尔贝特摄政王的最后邀请:进来喝碗粥,交还所有被洗脑者的自由,我许你……一条全身而退的生路。”
这不是战术,这是阳谋。是站在道德与实力的绝对制高点上,发出的最终通牒。
敌营深处,核心大帐。
阿尔贝特摄政王看着通过魔法手段紧急传回的影响,尤其是那张木桌和三样东西,以及那句附言,他英俊而阴鸷的脸庞瞬间扭曲到了极致!
“混账!欺人太甚!!”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将手中那柄镶嵌着跳动心脏的权杖,狠狠砸向地面!
然而,权杖并未碎裂,反而是顶端那颗跳动的心脏虚影,在接触到地面、感受到阿尔贝特那失控的暴怒与无边怨念时,猛地一滞,随即……开始了疯狂的反噬!
无数凄厉的、属于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如同亿万根钢针穿刺着他的灵魂:
“你们烧的不是酒!!”
“是我们最后的名字!!”
“是回家的路!!”
“啊啊啊——!闭嘴!闭嘴!!”阿尔贝特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七窍之中都渗出了黑色的血液。他惊恐地发现,每当他试图调动权杖中的怨念之力,那些被他下令烧死的亡魂的诅咒,就会变本加厉地侵蚀他的神智!
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透过帐篷的缝隙,望向远方那座在黎明微光中依旧晶光闪烁、如同神只般俯瞰着他的烈阳酒馆,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而骤然收缩:
“它……它不是在与我的军队作战……”
“它是在……吃我的军队!吃他们的意志!吃他们的灵魂!”
就在他心神几乎彻底失守的这一刻——
“咚!!!”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回响,从遥远的北方极渊方向传来,清晰地穿透了空间,回荡在每一个拥有一定力量层次的人心中。
那声音,仿佛某种尘封了无数岁月的……古老通道,正在被强行……撬开了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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