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后的第七日,烈阳酒馆周围依旧是一片狼藉。焦黑的土地,破碎的兵器,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气,都在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战斗。江小鱼没有催促清理,他只是独自一人,坐在已经停止移动、恢复静止的酒馆露天广场中央,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柄属于希娅的断剑,剑柄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决绝。
忽然,他身下的地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法忽视的震颤。
不是地震,更像是……某种庞大生命体沉睡初醒时的呓语。
他抬起头,瞳孔微微收缩。
只见酒馆那原本古朴的木制梁柱、门窗、乃至每一块砖石,都开始渗出一种温润的、如同陈年佳酿般的琥珀色光泽!这光泽并非静止,而是如同呼吸般,有节奏地明灭闪烁着,仿佛整座建筑拥有了自己的心跳!
“领主!领主!!”老莫连滚带爬地从圣酿殿里冲了出来,手里抱着那块几乎要冒烟的控制板,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尖锐变形,“触发了!系统提示触发了!是【英雄酒馆·初代形态觉醒】!它……它要开始结构重组了!”
他指着光屏上疯狂刷新的数据流,语无伦次地喊道:“重组需要吸收庞大的‘信念之力’作为能源和蓝图!来源……来源是之前‘空坛祭’收集的三千六百二十一只承载记忆的空坛!是你们七位核心英雄立下的心契誓约!还有……还有战场上,那些自愿为了守护酒馆而战死的……两百零三名平民战士……他们最后的守护意念,也被它……吸收了!”
奥蕾莉亚不知何时已经倚在了圣酿殿重新凝聚出的门框上,她抱着双臂,看着眼前的奇景——
在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声中,整座烈阳酒馆,连同其下的地基,缓缓地、平稳地……脱离了地面,悬浮而起,离地约有三尺之高!酒馆底部,之前用于移动的晶化履带结构变得更加复杂、精致,如同巨兽的节肢般收拢在下方,随时可以展开。而酒馆屋顶,那面象征着酒馆的旗帜无风自动,上面原本抽象的火焰与酒杯纹路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四个笔力苍劲、仿佛蕴含着无尽愿力的古字:
“万家共酿”
看着这如同神迹般的一幕,奥蕾莉亚那双见惯了风浪的魅眸中,也罕见地掠过一丝真正的惊异,随即,她的红唇勾起一个极其复杂的弧度,似笑非笑:
“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它只是你江小鱼手中一件比较特殊的工具。现在看来……它更像是一个被无数人的信念、记忆、牺牲和愿望……共同‘喂养’长大的……孩子。”
江小鱼站起身,仰望着那悬浮的、呼吸着琥珀光芒的酒馆,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不,它从来就不是死物。它一直有‘灵’,只是以前在沉睡。而现在……经历了这一切,它终于……学会回应我们了。”
就在酒馆觉醒的同时,一位一直跟随着酒馆队伍、用诗歌记录着一切的战地诗人——卡尔洛,爬上了附近一处尚未倒塌的高台。他展开了一卷被硝烟和血迹浸染的诗稿,用他那饱含沧桑与激情的声音,向着四野八荒,放声吟诵:
“一坛清水压千杯,万家灯火碎成灰!”
“归来不是客,踏平山河——迎君回!!”
他的歌声算不上多么优美,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力量,随着风,飘向了遥远的地方。大陆上,无数听闻了烈阳酒馆事迹、尤其是这场惨烈防御战的新人玩家和平民,在听到这诗句后,竟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
他们或许无法来到烈阳酒馆,但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敬意。他们在荒野,在村口,在自家后院,用石头垒起小小的祭坛,上面不放神像,不摆贡品,只供奉着一杯最普通的……清水。旁边用木炭或者石块刻着两个简单的字:
“敬烈阳”
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回酒馆,老莫有些担忧地问江小鱼是否需要引导或者规范一下,以免产生不好的影响。
江小鱼看着那些简陋祭坛的影像,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不必阻止。”
“让他们去做吧。”
“让他们,也让所有人都明白——”
“真正的信仰,从来不需要跪拜和繁文缛节……”
“它只要求一样东西……‘记得’。”
铁锅叔依旧是那个沉默而实在的人。他没有去围观酒馆悬浮的奇景,也没有参与讨论信仰哲学。他只是在酒馆大门前,重新支起了他那口标志性的大黑锅,舀来干净的泉水,淘洗着粗糙的米粒,默默地开始熬煮一锅最普通的糙米粥。
“英雄们打仗,喝的是能激发力量的圣酒。”他一边看着灶火,一边对旁边好奇张望的南宫烈说道,“可仗打完了,活下来的普通人,受伤的人,受了惊吓的人……他们需要的,是能暖肚子、安心神的……一口热饭。”
当第一缕带着谷物清香的粥饭热气,袅袅升起,飘向那悬浮的、散发着琥珀光芒的酒馆地基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酒馆那晶化的表面,竟然如同水面般荡漾起涟漪,随后,浮现出了无数细密而温暖的纹路——那纹路仔细看去,赫然是千家万户餐桌的轮廓,是碗筷摆放的形状,是炊烟升起的景象!
老莫的探测仪再次发出了惊呼:“它在记录!它在学习!它在吸收‘凡尘之味’!我的天!这意味着,从此以后,酒馆不仅能用‘英雄酒’激发战意,其本身散发的领域效果,还能潜移默化地提升领地内所有居民的……幸福感、满足感和归属感!这……这简直是领域效果的终极升华!”
深夜,江小鱼独自一人,走进了那随着酒馆觉醒而一同完善、扩展的【守忆廊】。
长廊两侧,不再是冰冷的墙壁,而是如同活着的记忆之树般的结构,上面悬挂着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铭牌,记录着一个个名字,一段段故事。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一块新出现的、还带着一丝凉意的铭牌。上面刻着:
“希娅·辉星之刃”
“曾迷失,曾坚守。”
“最终,以血洗剑,守护了他人……回家的路。”
就在他的指尖感受到那铭牌传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共鸣时——
“当————!”
酒馆顶端,那口青铜巨钟,第九次,无人敲击,却自行震响!钟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悠远、空灵,仿佛能穿透灵魂,响彻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界。
与此同时,天空之中,那道曾经出现过龙纹楼船虚影的裂隙,再次缓缓张开。
但这一次,从裂隙中驶出的,不再是虚幻的投影,而是一艘……实体的小舟!小舟通体由某种温润的青玉雕琢而成,造型古朴,船身刻满了游动的龙纹与云箓。舟首之上,站着一位白发白须、面容清癯、身着宽大道袍的老者,正是之前数次隔空交流的那位蓬莱界大能!
他手中,托着那只由青玉碎片重组而成的玉壶虚影(此刻似乎凝实了不少),隔着无尽的星空与位面壁垒,向着下方悬浮的烈阳酒馆,向着站在守忆廊口的江小鱼,遥遥地,举起了手中的玉壶。
没有言语,只有一个动作。
江小鱼看着那位跨越星海而来的“访客”,脸上露出了平静而郑重的神色。他推开守忆廊的门,走到露天广场中央,随手从旁边的祭台上拿起一杯供奉着的、最普通的清水,向着天空中的玉舟老者,同样郑重地,举杯致意。
跨越两界,以水代酒,无声碰杯。
片刻的寂静后,那玉舟与老者的身影开始缓缓淡化,最终如同融入星光般,消散在裂隙之中。夜空恢复平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只在酒馆大门前的石阶上,多了一行仿佛天然生成、带着道韵的古老字迹:
“酒非止渴,乃渡心舟。尔既掌舵,万界皆流。”
着那行字,又抬头望向无垠的星空,眼中闪烁着如同星辰般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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