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
冰冷的冷汗,像蛇一样贴着韦小宝的脊梁骨往下爬。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御花园那堆冰冷的太湖石后逃出来,脑子里反复回荡着海大富那双洞悉一切、冰冷无情的眼睛,和那支被轻易折断的眉笔。
完了。全完了。这老乌龟什么都知道了!他为什么不发作?他在等什么?猫捉耗子般的戏弄?还是……更可怕的惩罚正在酝酿?
韦小宝心乱如麻,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他不敢回自己住处,更不敢去见海大富。他在宫巷阴影里漫无目的地乱窜,像一只被猎鹰盯上的无头苍蝇。
最终,他还是被一种无形的、更深的恐惧驱使着,磨磨蹭蹭地挪回了海大富那间阴冷的小院。
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的灯光比平日似乎更昏黄,也更摇曳不定,像垂死之人最后的呼吸。
韦小宝在门口踟蹰了半晌,一咬牙,推门而入。
海大富依旧坐在那张太师椅里。但今晚,他面前的破桌上,罕见地摆了两只酒杯。一壶酒正坐在一个小泥炉上温着,散发出劣质烧刀子特有的辛辣气味,混杂着屋里原本的药味和霉味,形成一种古怪而令人不安的氛围。
“回来了?”海大富头也没抬,专注地看着那壶温着的酒,声音嘶哑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御花园那一幕从未发生。
韦小宝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强挤出笑:“回……回干爹,儿子……回来了。”
“嗯。”海大富用一块脏兮兮的布垫着,提起酒壶,将两只酒杯缓缓斟满。酒液浑浊,热气腾腾。“天冷,喝杯酒,驱驱寒。”
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第一次落在韦小宝身上,那目光深处仿佛有两个漩涡,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将其中一杯酒,缓缓推到桌子对面。
“坐。”
一个字,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
韦小宝腿肚子发软,只能依言在那张破板凳上坐下,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杯推到他面前的酒。
酒气辛辣,但他却仿佛闻到了一股别的、更危险的味道。海大富从未请他喝过酒。这杯酒……是赏?是罚?是试探?还是……穿肠毒药?
他想起那枚未曾服下的“清心丹”,想起苏夫人那枚恐怖的“豹胎易筋丸”。这老乌龟的手段,只会更阴更毒!
海大富自己端起了另一杯酒,凑到干瘪的鼻尖下,轻轻嗅了嗅,仿佛在品味什么绝世佳酿。然后,他看向韦小宝,嘴角扯出一个极其细微、极其诡异的弧度。
“怎么?”他声音嘶哑地问,“怕杂家……毒死你?”
韦小宝头皮发麻,赶紧端起酒杯,手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酒液晃出几滴,烫在手背上。
“不敢!不敢!干爹赏酒,是儿子的福气!”他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心里却在疯狂呐喊:这酒绝对有问题!
海大富静静地看着他,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地将自己那杯酒,凑近唇边。
韦小宝心脏狂跳,目光死死锁住海大富的动作。他必须等海大富先喝!
就在海大富的嘴唇即将碰到杯沿的刹那——
窗外!
极其突兀地,传来一声夜枭的尖啸!声音凄厉刺耳,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几乎是同时!
一道细不可察的银光,快如闪电,穿透窗纸上的一个破洞,直射海大富手中的酒杯!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海大富手中的酒杯瞬间碎裂!浑浊的酒液和瓷片四溅!
海大富动作骤停,浑浊的双眼猛地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如鹰隼般扫向窗口!枯瘦的手掌在桌面一拍,整个人已如鬼魅般蓄势待发!
韦小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端着酒杯僵在原地。
是谁?!
是谁在暗中出手?!
是救他?还是另有图谋?!
他猛地看向自己杯中晃动的酒液,一个更恐怖的念头窜入脑海——如果刚才那暗器打的是海大富,那这老乌龟此刻……?
他不敢想下去。
海大富并未立刻扑向窗外,他缓缓收回目光,落在自己溅满酒渍的袍袖和碎裂的酒杯上,又慢慢转向韦小宝,看向他手中那杯完好无损的酒。
那目光,深沉得如同万年寒潭。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在屋里蔓延。只有泥炉上的酒壶还在发出轻微的沸腾声。
良久,海大富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看来……想请你喝酒的,不止杂家一个。”
他伸出手,枯瘦的手指指向韦小宝手中那杯酒。
“这杯酒,”他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你现在可以放心喝了。”
韦小宝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又看看海大富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只觉得这杯酒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都要可怕。
喝?还是不喝?
喝下去,可能万劫不复。
不喝……就是立刻撕破脸皮!
他端着酒杯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喜欢韦小宝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韦小宝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