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就在天可汗以为胜券在握。
一记蕴含着开山裂石之力的重拳,即将彻底轰碎江临渊那已是强弩之末的剑网,将其重创擒拿的刹那——
异变陡生!
江临渊眼中猛地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非但没有竭力格挡或闪避那致命的拳头。
反而借着那凶猛拳风带来的冲击之势。
脚下故意一个踉跄,向后连连跌退!
同时。
他空闲的左手猛地抓住自己早已破损不堪的胸前衣襟,用力一扯!
“刺啦——!”
布帛撕裂声,刺耳响起。
一股极其刺鼻的、浓郁的火油气味,瞬间在石室中弥漫开来!
压过了原本的血腥和霉味!
只见他贴身的衣物之下。
赫然紧密地捆绑着数个鼓囊囊的黑色皮囊!
皮囊口似乎已经松开。
里面黑乎乎、粘稠的液体,正汩汩涌出。
顺着他的胸膛、腰腹迅速流淌。
将他前半身衣物,浸得湿透!
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
随着他看似踉跄、实则有意踩踏在地面某些不起眼的石块或缝隙上。
周围石壁的缝隙中、角落里。
竟然也隐隐传来了液体流动的细微声响!
同样刺鼻的气味从那些地方散发出来。
显然。
这石室之内,早已被人暗中布置了海量的易燃之物!
“停下!”
江临渊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同归于尽的疯狂意味。
他右手的长剑依旧斜指地面,维持着最后的防御姿态。
而左手却如同变戏法般,握着一个不知从何处摸出来的、正闪烁着危险火星的火折子!
那跳跃的火苗。
距离他那浸满“火油”、正在滴滴答答的衣襟,只有寸许之遥!
“再上前一步,我便点燃此地!”
“让这石堡,成为你我,还有你这些忠心侍卫的葬身之地!”
“大家一起,灰飞烟灭!”
阿史那·咄苾前冲的魁梧身形,硬生生止住!
如同被无形的壁垒挡住。
脸上那胜券在握的表情瞬间冻结,随即变得铁青!
他鹰隼般的眼眸,死死盯着江临渊手中的火折子,和那不断滴落的“火油”。
胸腔剧烈起伏。
他万万没想到。
江临渊在如此绝境之下,竟然还藏着如此疯狂、如此不计后果的后手!
这石堡结构复杂,通道狭窄,通风不佳。
一旦燃起大火,加上这些显然是经过精心计算布置的引火物。
火势必然在瞬间失控,疯狂蔓延!
浓烟和烈焰,将吞噬一切!
就算是他阿史那·咄苾武功盖世。
在这种环境下,也未必能保证全身而退!
更何况,外面太子生死未卜,大营军心可能因此生乱……
这代价,他赌不起!
“江临渊!你疯了!”
天可汗从牙缝里挤出低吼。
眼神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放开沈国公!”
“让他和我的人离开!”
江临渊毫不退让。
尽管他的手臂因为脱力和剧痛,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额头上冷汗涔涔,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与那些“火油”混合在一起。
但他那双眼睛,却依旧冰冷、决绝。
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映照着那点危险的火星。
“否则,玉石俱焚!”
阿史那·咄苾死死地盯着江临渊。
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
他看得出。
江临渊已是强弩之末。
全凭一股钢铁般的意志在支撑。
身体的崩溃,就在顷刻之间。
只要再拖延片刻,或许他自己就会力竭倒下,不省人事。
但……
那近在咫尺、不断跳跃的火星。
那弥漫在空气中、无孔不入的刺鼻气味。
像一把冰冷的利剑,紧紧抵在他的咽喉。
让他不敢去赌,那微小的概率。
他不敢赌。
江临渊会不会在意识彻底消散前。
拼尽最后那一丝力气。
将火折子按下去。
时间。
在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分一秒流逝。
每一瞬,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江临渊的身体摇晃得更加厉害。
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浅薄。
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瘫软。
终于。
在经过内心剧烈的权衡与挣扎后。
阿史那·咄苾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暴戾。
猛地一挥手,如同受伤的雄狮发出咆哮。
对身后的金狼卫厉声喝道:
“去!”
“把沈渊带过来!”
不多时。
两名气息彪悍的金狼卫,押着一个面容憔悴、须发皆白、囚衣上带着暗沉血渍的老者,走了过来。
正是沈国公,沈渊!
他虽然备受折磨,脸色灰败。
但那双虎目依旧锐利。
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当他被押入石室。
看到眼前这骇人的景象——
尤其是看到浑身浸满“火油”、摇摇欲坠却如同标枪般挺立、以自身为火引挟持天可汗的江临渊时。
虎目之中,瞬间爆发出无比复杂的光芒。
有震惊,有痛惜,有恍然。
更有滔天的怒火,与愧疚。
“临渊!你……”
“你这傻孩子!何至于此!”
沈渊的声音,带着哽咽与嘶哑。
“国公,没时间多说了!”
江临渊强行提气,打断他。
目光快速转向不知何时已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在通道连接处阴影里的三千院和十一。
“三千院,十一!”
“带国公走!立刻!”
“按我们之前推演过的第二条路线撤退!”
“快!”
三千院和十一没有任何废话。
甚至没有去看天可汗那杀人的目光。
身形一动,如同猎豹般上前。
一左一右,精准而迅速地架住了沈渊的双臂。
“江小子!你跟我们一起走!”
沈渊挣扎着,老泪纵横。
想要甩开三千院和十一的手。
江临渊猛地摇头。
脸上挤出一抹极其疲惫、虚弱。
却又带着某种解脱和释然的笑容。
那笑容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
“我走不了了……”
“总得有人,留下来……‘点火’……”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快走……”
“别让我……白费力气……”
三千院深深看了江临渊一眼。
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敬佩、痛惜、诀别。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
与配合默契的十一一起。
强行架起仍在挣扎、嘶吼的沈渊。
以最快的速度。
如同三道青烟,迅速消失在来时通道的深邃黑暗之中。
脚步声,迅速远去。
石室内。
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和死寂。
只剩下摇摇欲坠、全靠意志支撑的江临渊。
与面色铁青、眼神变幻不定的阿史那·咄苾及其麾下数名精锐金狼卫对峙。
天可汗看着手下当真依言放走了沈渊。
眼中寒光闪烁,如同毒蛇的信子。
他在等。
耐心地等。
等江临渊因沈渊的离开而心神松懈。
等那握着火折子的手无力垂下。
或者,等江临渊自己油尽灯枯,彻底昏死过去。
到那时。
他定要将这屡次戏弄于他的小子——
剥皮抽筋!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
就在沈渊等人身影彻底消失、脚步声几不可闻的下一刻。
阿史那·咄苾敏锐地捕捉到了。
江临渊因精神极度紧绷后,不可避免的一丝涣散。
那握着火折子的左手,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下一沉!
就是现在!
天可汗眼中精光爆射!
蓄势待发的魁梧身躯,如同紧绷的弓弦骤然释放!
身形快得拉出了一道残影,如同鬼魅般猛地前冲!
他五指弯曲如铁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直取江临渊握着那致命火源的左手手腕!
他要以绝对的速度和力量,强行夺下火折子!
解除这最大的威胁!
这一扑,凝聚了他毕生的战斗经验和肉体力量。
志在必得!
就在他那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指尖。
即将触碰到江临渊手腕皮肤的刹那——
江临渊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着。
或者说,他等的就是对方这志在必得的一击!
他用尽了体内最后残存的一丝气力。
原本微微下垂的手腕猛地向上一抖!
动作决绝而精准。
将那一点不断闪烁、跳跃着死亡光芒的火星。
毫不犹豫地。
按向了自己那被“火油”浸得湿透、紧贴在胸膛的衣物之上!
阿史那·咄苾脸色骤变!
前冲的势头硬生生顿住!
体内气血一阵翻涌!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立刻向后暴退、躲避可能爆发的冲天烈焰的准备!
然而——
预想中的轰然巨响、勐烈爆炸、吞噬一切的冲天大火……
并没有出现。
只有那点火折子顶端微弱的火星。
在接触到江临渊胸前那片湿漉漉、黑乎乎的衣物时。
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近乎可笑的“嗤”的声响。
冒起一缕细细的、带着怪异气味的青烟。
随即……
那点火星晃了晃。
如同被水浇灭一般。
彻底黯淡、熄灭了。
石室内。
陷入了一片绝对的、落针可闻的死寂。
阿史那·咄苾还保持着前冲抢夺的姿势。
右手前伸,僵在半空。
脸上那混合着惊怒、警惕和准备闪避的表情彻底凝固。
转而化为一种极致的错愕、茫然与难以置信。
他甚至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鼻子。
再次确认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比真实的“火油”气味。
江临渊看着他这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的模样。
再也支撑不住。
顺着冰冷粗糙的石壁。
缓缓地、无力地滑坐在地。
激起些许尘土。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震碎。
大口大口的、带着明显内脏碎片的暗红色血液。
从他口中涌出。
染红了他身前的地面。
他抬起头。
看着依旧懵在原地、仿佛世界观受到冲击的天可汗。
苍白干裂得如同久旱土地般的嘴唇。
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
勾勒出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几分洞察人心般的戏谑和冰冷嘲弄的弧度:
“假的……”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气若游丝。
却像一记无形却无比沉重的重锤。
狠狠砸在了阿史那·咄苾的心头。
让他浑身一震。
“火油……是假的……”
“只是些味道难闻的草药……混合了沼泽泥浆……调配出来的玩意儿……”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喘息着。
目光似乎失去了焦点。
涣散地望向通道口。
那一点代表着外界与自由的微弱天光。
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
断断续续地喃喃道:
“兵者……诡道也……”
“咳咳……”
“你……还是不够了解……汉人……”
话音未落。
他头一歪,双眼紧闭。
最后一丝意识,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那柄仿制的、曾短暂绽放光华的天子剑。
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
“哐当”一声,清脆地掉落在沾染了他鲜血的冰冷石面上。
发出一阵不甘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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