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金猊吐出的檀香细烟袅袅盘旋。
太后端坐凤榻,手指捻着沉香木佛珠,指尖冰凉。
她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份宣告江临渊死讯的军报抄本。
饶是太后历经三朝风雨,此刻眉头依旧紧蹙。
她眼中先是惊愕,随即化为深切的惋惜与沉重。
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人,难道就这样骤然陨落?
她沉默良久,殿内只闻佛珠碰撞的细微清响。
半晌,她才缓缓抬眼,看向静立榻旁的玄衍真人。
“真人,”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这消息……当真如此?那孩子……他真的……”
后面那“死了”二字,终究未能说出口。
玄衍真人缓缓抬眼,那双看似浑浊的眸子掠过一丝玄妙难言的笑意。
他手中拂尘轻摆,声音缥缈空灵:
“太后娘娘凤体为重,何必为此等虚妄之讯忧心?”
“那小子,命格奇诡,硬朗得很呐。九幽不收其魂,黄泉难留其名。”
“此番‘死讯’,不过是潜龙勿用,遁迹于渊,暂敛锋芒罢了。”
他微微停顿,眼中玄光更盛:
“若贫道所料不差,这应是他自己亲手布下的一局棋,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惊世之局。”
太后闻言,面容一怔,恍然之色渐浓,但眉头并未舒展:
“他自己布的局?以身为饵,甚至不惜……诅咒自身身后名?”
她语气中带着不忍与凝重:
“只是,那天可汗阿史那·咄苾,当真如此厉害?竟逼得他只能行此……极端之计?”
真人微微颔首,神色郑重:
“阿史那·咄苾,乃是一代枭雄,心机深沉,用兵老辣。”
“江小子身处绝境,内外交困,若不以非常之法,行惊世之举,难以在必死之局中劈出生机。”
“此乃无奈之举,亦是……破局之必行险道。”
太后深深叹了口气,眼中忧虑未减:
“话虽如此,此计终究太过凶险。假死若被识破,则万事皆休;即便成功,他自身要承受的……又岂是常人可想象?”
她话语中充满了怜惜与担忧。
“京城这边,我们也不能干等。沈家那丫头,清辞,听闻这消息后,怕是……心神俱损。”
“需得有人去点醒她。时机火候,也差不多到了。”
……
接下来的三日,镇国公府被巨大阴云笼罩。
府内气氛压抑沉重,仆从们屏息凝神,不敢高声。
沈清辞将自己封闭在暖玉阁内,不饮不食,不言不语。
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怔怔坐在窗前,目光空洞。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麻木与刻入骨髓的冰冷。
她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只留下一具脆弱易碎的躯壳。
直到第三日黄昏。
太后身边一位老嬷嬷,借着送宫中用度的名义来到府中。
在暖玉阁昏暗内室,老嬷嬷屏退左右,只余她与泥塑木雕般的沈清辞。
老嬷嬷并未多言劝慰,只是微微俯身,用极低微却清晰的声音转达太后的话:
“太后娘娘心系小姐,特让老奴来问问,小姐可还记得……”
“江公子离京北上之前,与您,与公主殿下,于那书房之中,所推演的那一局残棋?”
“棋局尚未终了,胜负犹未可知,执子之人,岂可因一时障目,便心生退意,弃子认输?”
如同混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
沈清辞浑身剧震,空洞的眸子猛地收缩,迸发出骇人光亮!
那光亮越来越盛,驱散了连日来的迷茫与绝望!
棋局未终!执子之人,岂可先退!
是了!江临渊那般算无遗策,岂会如此轻易赴死?
这死讯定然是他庞大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是为了迷惑天可汗,为北境争取喘息时间!
而自己,竟沉溺于无用悲痛,险些误了他的苦心布局!
一股混杂着羞愧、懊恼与炙热斗志的洪流,冲垮了冰冷麻木!
她猛地站起身,身形单薄,脸色苍白,但那双眸子已变得清澈、坚定、锐利!
如同历经劫火淬炼、即将出鞘的绝世名剑!
“清辞……多谢嬷嬷提醒,”她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清辞,明白了。”
老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悄然退出。
沈清辞立刻唤来惊蛰,命她即刻去请兄长沈怀民。
当沈怀民匆匆赶到,看到妹妹憔悴却眼神锐利的模样,先是一愣。
沈清辞直接说出推断。沈怀民愕然,随即恍然大悟,无尽懊悔:
“我就说!江兄智近乎妖,命硬如铁,岂是那么容易就……唉!我们真是关心则乱!”
“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沈清辞厉声打断,眼神冰冷如霜,“临渊在北境,是以自身性命为赌注,在刀尖上跳舞,为我们争取时间。”
“我们京城这边,必须快!要更快!”
“他那边……伤势沉重,孤立无援,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心头刺痛袭来,但这刺痛化为了更强大、更迫切的动力。
她快步走到书案前,铺开京城布防图与府邸结构图,目光锐利如鹰隼:
“沈清秋……她就像阴沟里的毒蛇,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我们之前布下的网,是时候该收紧,将她彻底困住了。”
死讯原是惊天局,一念醒转破迷障。
京城棋局风云变,毒蛇伺机动欲狂。
沈清辞能否识破陷阱?江临渊的死局又隐藏着怎样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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