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云寺的血味没散,绝望先压了上来。
祠堂角落,几张蒲团拼出临时“床榻”。
江临渊躺在上面,脸色灰败得像陈年旧纸。
胸口起伏细如游丝,只有头顶那根华阳针,刺得人眼疼。
孙老的手指,搭在他腕脉上,半天没动。
这是南宫凤仪请遍大周的医道圣手,可此刻,他的眉头拧成了死结。
“殿下,”孙老收回手,声音发颤,“燃灯之术,是榨干命本换巅峰。”
“如今他灯油已尽,神魂透支,经脉寸断……”
他顿了顿,花白胡须抖得厉害:“老朽……回天乏术。”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祠堂里。
沈清辞踉跄一步,惊蛰死死扶住她的腰。
她看着江临渊毫无血色的脸,脑子里全是碎片。
教她针法时的认真,逗她时的痞气,最后回头时的眼神。
还有这件披在肩上的青衫,浸满他的血,重得压弯了脊梁。
心脏像被冰攥住,疼得她连哭都发不出声。
南宫凤仪闭了闭眼,袖中指甲掐进肉里。
她见过无数生死,可此刻,看着这个屡次救她于危难的年轻人,还是心头一窒。
愤怒,悲怆,还有一丝不甘。
青鸾别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连李文轩都红了眼,默默别过脸去。
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
“咻!”
轻微的破空声,打破了祠堂的静。
一道黑影落在门口,动作快得像风。
是十一!
他面无表情,眼神却急得发红,连礼都来不及行。
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白玉瓷瓶,快步冲过来:“殿下!沈小姐!”
“这是公子离开鸡鸣寺时,交给属下的!”
他双手举着瓷瓶,声音发颤:“公子说,若他动了燃灯之类的禁术,就把这个给他服下,或有生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那瓷瓶上。
像在溺水时,抓到了一根浮木。
“这是何物?”南宫凤仪立刻上前。
“公子只说是地宫深处带出的,和先帝遗泽有关,具体效用不知。”十一急声道,“他说,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用!”
地宫?先帝遗泽?
南宫凤仪眼中精光一闪,接过瓷瓶。
瓶身微凉,透着古老的气息。
她拔开蜜蜡瓶塞,一股奇异的药香瞬间散开。
草木清冽混着金石温润,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
“这药气……”孙老凑过来,老眼瞪得滚圆,“老夫行医五十年,从未闻过!这里面的生机……不可思议!”
有戏!
南宫凤仪不再迟疑,亲自扶起江临渊。
孙老在旁辅助,撬开他的嘴。
三滴金色药液,像融化的琥珀,缓缓滴入他口中。
药液入口即化,顺着喉咙滑下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江临渊的脸。
一息。
两息。
三息。
他依旧躺着,脸色没变化,呼吸还是细如游丝。
那根银针,依旧刺在百会穴上。
沈清辞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希望,又灭了。
孙老再次搭脉,眉头皱得更紧:“药力稳住了他的生机,不再恶化……”
“但?”南宫凤仪追问。
“但他的神魂,像沉在了无底深渊。”孙老摇头,“魂不在此处,药石没用。”
魂不在此处?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懂这玄乎的话。
可他们不知道,孙老说对了。
江临渊的意识,正被一股古老的力量包裹,卷进光怪陆离的漩涡。
厮杀声、檀香、银针的冷、沈清辞的脸……全成了碎片。
最后,是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小女孩的哭声。
“砰!”
剧烈的撞击感传来,世界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江临渊眯起了眼。
刺目的阳光,从高楼玻璃幕墙反射过来。
耳边是汽车鸣笛、手机铃声、人群喧哗。
空气中有尾气味,还有煎饼果子的香气。
他低头,手里拎着个热乎的煎饼,油条都露在外面。
这里是……他穿越前的世界?
十字路口,车水马龙。
他穿着牛仔裤和t恤,周围是行色匆匆的现代人。
“妈妈!”
一声稚嫩的呼喊,拉回他的神。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挣脱母亲的手,朝马路对面跑。
侧面,一辆失控的货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冲过来!
和记忆里的那个下午,一模一样。
上一次,他冲出去救了女孩,被车撞飞,穿越到了大周。
这一次,他只要后退一步,就能躲开。
就能继续做他的历史系研究生江临渊。
平淡,安稳,不用打打杀杀,不用拼命。
多好。
江临渊的脚,动了动。
可脑海里,突然闪过沈清辞的脸。
祠堂里,她抱着他,眼泪砸在他的血衣上,声音嘶哑地喊他的名字。
还有南宫凤仪,在他重伤时,亲自守在床边,摔碎了三个药碗。
沈怀民,拍着他的肩说“以后清辞就交给你了”。
青鸾,咋咋呼呼地给他送伤药,转头就哭着说“你可别死”。
还有鸡鸣寺地宫的壁画,先帝的遗泽,漠北的狼烟,朝堂的暗流。
在那个世界,他不是旁观者。
他有羁绊,有责任,有要守护的人。
他原本只想拿到地宫的东西,然后抽身离开。
可不知从何时起,那些人,那些事,都成了他的牵挂。
沈清辞的冰封,南宫凤仪的信任,甚至李文轩的懦弱,都让他觉得真实。
那个世界,是他的新故乡。
“想什么呢!快躲开!”
路人的惊呼,拉回他的神。
货车离小女孩,只剩十米。
江临渊笑了。
这一次,不是本能,是抉择。
他扔了煎饼,像离弦的箭冲出去。
速度比在大周动用内力时,还快。
一把抱住小女孩,用力往回推。
“砰!”
巨大的撞击力传来,世界天旋地转。
剧痛淹没了他,意识开始模糊。
可他的嘴角,却勾起释然的笑。
回去。
回到有她的世界。
意识,再次沉沦。
但这一次,不再是迷茫的漂泊,而是带着明确归航方向的……回归。
慈云寺祠堂内,躺在蒲团上的江临渊,那微弱了许久的呼吸,在无人察觉的某一刻,似乎变得稍微……绵长了一丝。
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挣扎着,想要再次看清这个他拼尽一切也要回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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