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尽,晨光刚刺破云层,镇国公府就被一层黏腻的阴霾裹住。
晨雾像掺了墨,连檐角的铜铃都蒙着灰,透着说不出的压抑。
前几日的血腥夜袭像块浸了水的铅,把府里的空气压得死死的——昔日曲径通幽的园林,如今每片树叶都透着肃杀。
昔日雅致的园林,如今处处透着肃杀。
沈怀民眼底的血丝比晨雾还浓,他一夜没合眼,亲自提着灯笼在府里转了三圈,此刻正站在议事厅前,盯着墙根的新砖发狠。
血迹早冲干净了,门窗也换了结实的楠木,可那股子血腥混着幻魂香的甜腻,总在鼻间绕,像附了魂。
血迹早被洗去,门窗也修好了。可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混着幻魂香的甜腻,总在鼻尖萦绕。
“东南角楼加两名弩手!”他指节捏得发白,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砸实,“箭囊装满,视野必须扫到外墙的每道砖缝!”
“内院巡夜每队增到五人!”他目光扫过墙角阴影,“口令两时辰一换,我亲自写在竹牌上,专人交接,漏一个字提头来见!”
“所有下人重新验身!”他猛地拍向桌案,茶盏震得乱响,“近期跟府外私通的、行踪含糊的,先关进柴房,我亲自审!”
命令像石子投进油锅,国公府瞬间转起来——明哨的长戟映着晨光,护卫站得比殿外的石狮子还直;
暗卡藏进了假山石缝、老树枝桠,连花匠的工具房都站了人;巡逻队踩着鼓点交错,连只耗子都别想钻过去。
明哨多了一倍,长戟在手的护卫像雕塑立在要道;暗卡换了更隐蔽的位置,堵死所有盲区;巡逻队交错往复,连只苍蝇都难钻进来。
芳儿端着早膳,裙角擦过青石板都轻手轻脚。她
瞥了眼廊下腰佩长刀的护卫,声音压得像蚊子叫:“姐姐,现在府里连风都不敢大声吹,比老爷坐镇时还吓人。”
她看着护卫冷峻的脸,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惊蛰刚活动完筋骨,肩上的厚绷带勒得紧,脸色白得像宣纸,眼神却利得像刀:“夜袭那天,若不是江公子来得及时……”
她没说下去,只攥紧了拳,指节泛白,绷带下的伤口被扯得发疼。江临渊胸口绽开的血花,比弯刀的寒光更刺目,夜夜都钻进她的梦里。
更瘆人的是,夜袭过后,府外竟静得反常。
以前总在街对面晃悠的可疑身影没了,墙根的狗吠都停了,连卖花的挑子都绕着府门走。
这种死寂,比刀光剑影还熬人。敌人像藏在房梁上的毒蛇,缩着脑袋吐信,就等他们放松的那一刻,狠狠咬下来。
就在这压抑的静里,北境来的快马冲破晨雾,蹄声像炸雷,往京城的方向疯跑。
信使的甲胄磨出了毛边,马掌翻飞溅起碎石,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怀里的火漆封缄信,被他攥得皱成一团——那是沈怀安在战场上写的亲笔信。
这封信里藏着什么,没人知道。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它像颗埋在土里的雷,一旦炸开,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
命运的齿轮,早就在暗处“咔嗒”转动,咬着每个人的喉咙。
几日后的清晨,太监的尖嗓子刺破了府里的死寂——明黄的诏书,被一队内侍捧着,浩浩荡荡闯进了镇国公府。
金銮殿上,承乾帝南宫旭的冕旒垂着珍珠,遮住了眼底的算计,只留声音透着“忧国忧民”:“北境将士在冰天雪地里拼杀,朕食不甘味。”
他下了旨:让三皇子妃牵头,京城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诰命夫人、嫡系女眷,明日一早就去京郊慈云寺,祈福三日。
还特意强调,调了禁军随行“护驾”,说是“彰显天恩”,实则把所有人的路都堵死了。
消息像滚油浇进冷水,朝堂上官员互使眼色,后宅里夫人们急得乱转——谁都知道,这时候离京,就是把脖子伸给别人砍。
东宫的太子妃刚梳好朝服的发髻,正吩咐宫人备车——这种收拢人心的事,东宫不能缺席。
可她的话音刚落,父亲叶明远的亲信就踩着门槛进来了。
“相爷让奴才给殿下带句话。”内侍低着头,声音细得像丝线,却字字扎心,“祈福有三皇子妃忙活就够了。殿下是国本,京城这阵子不太平,安安稳稳在东宫待着,别趟浑水。”
太子妃捏着玉梳的手猛地一顿,镜中原本端庄的面容瞬间扭曲,玉梳“咔嗒”撞在妆奁上,发出刺耳的响。
她怎么会不懂?父亲是在说,这祈福法会,根本就是冲着某些人去的陷阱!
半晌,她松开玉梳,声音哑得像吞了沙:“……罢了,传旨下去,本宫偶感风寒,不便出行。”
镇国公府里,沈母捧着诏书,指尖冰凉得像攥着块寒冰,诏书的明黄刺得她眼睛发疼。
“怀民,”她拉着沈怀民的袖子,声音发颤,“你就说我染了风寒,咳得下不了床,辞儿要在跟前侍疾,咱们……能不能不去?”
沈怀民别过脸,不敢看母亲的眼睛,语气里全是无奈:“皇命难违啊娘。旨意上明明白白点了三品以上女眷的名,咱们敢缺席,明天就有人参我们‘藐视皇权’‘不恤将士’。”
他凑到母亲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有禁军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敢做得太绝。我让暗卫扮成车夫、仆妇跟着,咱们去了就待在房里,三天一到立刻回府。”
“这不是‘不敢绝’,是早就布好的陷阱。”沈清辞突然开口,指尖划过诏书边缘的金线,语气没有半分犹豫。
她抬眼看向沈怀民,眸色像结了冰的湖面:“慈云寺在京郊后山,三面是悬崖,只有一条路进出。夜袭用的漠北幻魂香,不是寻常毛贼能弄到的——他们就是要把我们引出府,堵在山里动手。”
沈母的脸“唰”地白了,死死抓住女儿的手,指节都在抖:“那……那我们更不能去了啊!”
“越是陷阱,越不能退。”沈怀民的眼神沉了下来,“父亲在北境打仗,我们在京城若是露了怯,别说政敌会咬,连陛下都会猜忌。称病不去,就是给他们递刀子。”
他转向沈清辞,语气里全是托付:“你心思比我细,也懂些防身的法子,陪母亲去。我挑二十个最可靠的暗卫,扮成挑夫、厨娘混在队伍里,有事立刻发信号。”
沈清辞看着兄长眼底的红血丝,还有母亲攥着她不放的手,知道这事再也转圜不了。皇权是刀,政敌是虎,他们早就被推到了悬崖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不安,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女儿知道了,就算拼了命,也会护着母亲。”
而此刻,鸡鸣寺的净室里,药香浓得化不开——今天是江临渊疗伤的第七日,也是他毒尽痊愈的日子。
南宫凤仪凝神屏气,镊子夹着最后一根银针,从江临渊背心的“命门穴”缓缓拔出。
针尖沾着一丝灰黑的毒气,像长了霉的线。她松了口气,额角的汗滴落在青砖上。
“成了,幻魂的余毒全清了,以后不会再做噩梦。”她擦了擦汗,语气里有欣慰也有警告,“胸口的伤长了新肉,经脉还嫩着,半个月内绝对不能动内力,不然断了经脉,这辈子都别想再提刀。”
江临渊缓缓睁眼,伸了个懒腰,体内那股沉甸甸的滞涩感终于没了。
他刚要坐起来道谢,净室的门就被“砰”地撞开,青鸾跑得头发都散了。
“殿下!江公子!出大事了!”青鸾的声音都在抖,“宫里下旨,明天三皇子妃带所有三品以上女眷去慈云寺祈福,沈夫人和沈小姐也被点了名!还派了禁军‘护送’!”
江临渊脸上刚舒展的笑意瞬间僵住,像被冻住了一样。
慈云寺!祈福!禁军!
这三个词像三道惊雷,在他脑子里炸开!漠北死士潜入、慕府的反常安静、夜袭失败的蹊跷……所有碎线索瞬间串成了一条毒链!
强攻沈府不成,就用皇命当枷锁,把沈家女眷引出最安全的堡垒!那所谓的禁军,怕是早被叶明远和漠北人渗透成了筛子,说不定就是来堵路的!
“好算计,时间卡得真准。”江临渊的声音冷得像冰,牙齿都在发颤——今天他伤愈,明天法会就开,对方就是算准了他这几天没法插手!
他猛地坐起来,胸口的伤口被扯得剧痛,疼得他眼前发黑,却像没知觉一样,抓过放在床边的外袍就往身上套。
“殿下,你的恩情我记着,回头再报。”他对着南宫凤仪拱了拱手,声音里全是决绝,“我必须立刻下山。”
南宫凤仪看着他苍白却紧绷的脸,知道再说“别冲动”都是废话。她抓起桌上的药瓶塞给他:“这里面是止血散和止痛药,带着!青鸾,你跟他去,把我的令牌带上,遇事能调些人手。”
“是!”青鸾立刻应下,抓过令牌就跟上去。
江临渊没再耽搁,外袍都没系好,大步就往门外冲。晨光从寺门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把他消瘦的背影拉得又直又硬。
慈云寺的后山悬崖,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
猎手藏在树后,毒箭搭在弦上,就等猎物走进陷阱。
江临渊摸了摸胸口的伤,疼得钻心,却笑得狠厉——就算只剩半条命,这龙潭虎穴,他也闯定了!
只是,鸡鸣寺到慈云寺,隔着几十里山路,此刻晨雾还没散,路上全是湿滑的青苔。
而沈府的马车,怕是已经在套马了——他真的能赶在法会开始前,拦住那辆驶向鬼门关的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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