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地面冰冷刺骨，我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耳边风声还没散尽，眼前却已变了天地。远处那座刻满星轨的高塔依旧矗立，石碑上的字还在闪烁，像是没写完的话。
“三人同行，唯二可归。”
这话像钉子扎在脑子里。我没空细想，眼角余光瞥见司徒墨倒在地上，脸色发青，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我扑过去扶他，手刚搭上他肩膀，吊坠猛地一震，贴着心口的位置滚烫起来。
与此同时，地面开始裂开细纹，一道道银线从我们脚下蔓延出去，迅速织成巨大的星盘图案。那些纹路像是活的一样，微微发亮，缓缓旋转，仿佛在读取什么。
陆九玄站在我身后半步，剑已经出鞘，但他没动。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我手中的吊坠上。
“别碰它。”他低声说。
可已经晚了。
吊坠自行升起，悬在半空，与地上的星盘遥相呼应。一道光柱冲天而起，不是刚才那种撕裂空间的强光，而是柔和的、带着古老气息的银辉。光里浮现出影像——
夜，火，残垣断壁。
三百年前的那一夜，回来了。
画面中，观星族圣地燃着大火，守卫们持刀迎敌。一个少年站在祭坛前，身穿银纹铠甲，手持长刀，正是年少的司徒墨。他面前跪着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血从她胸前渗出，染红了襁褓。
那是我。
而更让我心头一紧的是，画面里的司徒墨举起刀，对准了那个婴儿——也就是幼年的我。
现实中的他忽然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我回头看他，发现他双眼紧闭，额角青筋暴起，右手正不受控制地摸向腰间的断刀。
“不行！”我伸手去按住他的手腕，可那股力道大得惊人，他竟一点点把刀拔了出来。
陆九玄想上前，却被一层无形屏障挡住，整个人被弹退两步。他抬手再试，剑尖触到空气便激起一圈涟漪，根本进不来。
“这是试炼。”他咬牙，“只能他自己撑过去。”
话音未落，司徒墨睁开了眼。
但那不是他的眼神。
瞳孔泛红，嘴角微扬，动作僵硬得像被人牵着线。他举着刀，一步步朝我走来，每一步都踩在星轨节点上，地面随之震动。
我盯着他，心跳快得发疼。“司徒墨！”我喊他名字，“醒过来！那是假的！”
他不答，只继续逼近。
刀尖离我咽喉只剩三寸时，我闭上了眼。
“三百年前你没下手，现在也不会。”我说完，脖颈一凉，随即有温热的液体滑下来。
我睁开眼。
刀锋偏了半寸，划破了我的衣领，血顺着锁骨流下，滴在他手背上。那一瞬间，他身体剧烈一颤，像是被什么击中，踉跄后退一步，低头看着自己沾血的手，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叶蓁……”他声音沙哑，“我……我不想杀你。”
“那就别杀。”我往前迈一步，直视着他，“他们要你动手，你就动手？谁定的规矩？谁给的命令？你到底是谁？”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四周忽然响起低语声，阴沉、熟悉——是司徒烈。
“杀了她。”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是失败的守护者，是背叛血脉的妖族叛徒。唯有完成使命，才能解脱。”
司徒墨抱住头，蹲了下去，手指深深掐进发间。他的狐尾一条条炸开，在空中狂乱摆动，又猛地蜷缩回来，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幻象升级了。
画面切换：刑场，铁链，断尾之刑。年轻的司徒墨被绑在柱子上，九条尾巴中的一条被生生斩断，鲜血洒在星盘上。而主持仪式的，正是他自己——未来的他，冷漠地看着过去的自己受刑。
现实与记忆交叠，痛感同步。
他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唇角渗出血丝。
我知道他在挣扎。不是对抗外力，而是对抗植入骨髓的信念——杀掉观星族血脉，才能终结诅咒；完成血祭，才是真正的解脱。
可这根本不是解脱，是圈套。
我慢慢蹲下，伸手覆在他颤抖的手背上。他的手冷得吓人，指尖都在抽搐。
“听着，”我压低声音，“你不是失败者。你是我能活到今天的理由。三百年前你护住我，现在你也一样能撑住。”
吊坠在我掌心微微发亮，映出我眼中一闪而过的金纹。那一瞬，地面的星盘嗡鸣了一声，像是回应某种契约。
司徒墨抬起头，看我一眼，忽然笑了。那笑很轻，带着苦意，也带着释然。
“若杀你才是终点……”他喃喃道，“那我宁可选错一次。”
话音落下，他猛地抽出断刀。
我以为他要再攻我。
但他没有。
刀锋一转，狠狠刺进自己胸口。
时间仿佛停了一瞬。
血顺着刀柄流下，滴在星轨上，发出轻微的“滋”声。那血迹竟沿着纹路扩散，像是被大地吸了进去。
他仰面倒下，我一把抱住他，手按住伤口，温热的血从指缝溢出。他的眼睛还睁着，望着灰白的天空，嘴唇动了动。
“这次换我……”
声音断在这里。
陆九玄在结界外猛劈剑气，试图打破屏障，可那层光壁纹丝不动。他盯着里面，拳头攥得发白，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低头看怀里的司徒墨，呼吸越来越弱，脸色灰败。吊坠贴在他胸口，微微震动，像是在感应什么。
地面的星盘忽然加速旋转，银光流转，重新聚焦于中央。那道光柱再次升起，比之前更稳，更亮，仿佛吸收了什么力量。
而就在这时，我听见石碑上的字，重新开始变化。
第一行消失了。
第二行也模糊了。
新的文字浮现出来：
【守护者自裁，试炼未终。】
【下一关——由生者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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