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陈飞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钥匙转动门锁的“咔哒”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与往常不同,没有闻到熟悉的饭菜香,也没有听到母亲在厨房忙碌的动静,更没有妻子迎上来的温柔笑脸。家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令人不安的寂静。
他换了鞋,走进客厅,发现李梦琪正蜷缩在沙发角落里,手里捧着一本育儿书,眼神却空洞地望着窗外渐沉的夜色,眼角似乎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而母亲王秀娥,则独自坐在阳台的小凳上,背对着客厅,手里虽然拿着那件未完工的宝蓝色小棉袄,但针线久久未动,瘦削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落寞。
陈飞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他快步走到妻子身边,轻轻坐下,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问道:“梦琪,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梦琪抬起微红的眼眶,看到丈夫关切的眼神,满腹的委屈顿时找到了宣泄口。她将下午婆婆关于“肚子尖尖生男孩”、“男孩传宗接代”的言论,以及自己与之争论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陈飞,声音带着哽咽:“……飞,我不是故意要顶撞妈,可是她那些话,真的让我很难受……感觉我好像不是一个独立的人,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生的孩子还要分三六九等……压力真的好大……”
陈飞静静地听着,眉头紧锁,心中五味杂陈。他理解母亲那套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那是她大半辈子生活在特定环境下的烙印,并非恶意;但他更心疼妻子,怀孕本就辛苦,还要承受这种无端的、来自最亲近家人的精神压力。他紧紧握住李梦琪的手,声音沉稳而坚定:“梦琪,别难过,也别把压力往自己身上揽。这件事你没有任何错,是妈的老思想不对。你放心,我会和妈好好谈谈。在我心里,你和孩子,无论男女,都是我最珍贵的宝贝,没有任何区别。”
他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背,递给她一杯温水,看着她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后,才起身,走向阳台。
阳台上的王秀娥听到脚步声,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妈,”陈飞的声音温和,听不出丝毫责备,“外面凉,进屋坐吧。我有点事想跟您聊聊。”
王秀娥这才慢慢转过身,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她默默跟着儿子走到客厅,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陈飞没有急于切入正题,而是先给母亲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坐在她身边,语气平和地开口:“妈,下午您和梦琪说的话,她都跟我说了。”
王秀娥猛地抬起头,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辩解,最终却只是低下了头,小声说:“俺……俺就是随口说说,村里人都这么讲……俺没想惹她不高兴……”
“妈,我知道您不是有心的。”陈飞握住母亲粗糙的手,那双手因为常年劳作布满了老茧,记录着岁月的艰辛,“我知道您盼着孙子,是希望咱们老陈家枝繁叶茂,是为咱们家好。这份心,我和梦琪都明白,也很感激您。”
先肯定了母亲的初衷,陈飞话锋一转,但语气依旧温和:“但是,妈,您想过没有,您那些‘男孩传宗接代’、‘女孩是别人家的人’的话,听到梦琪耳朵里,她会是什么感受?她远离父母嫁给我,现在辛辛苦苦怀着孩子,身体承受着各种不适,最需要的就是咱们家人的支持和关爱。可您的话,会让她觉得,咱们家在乎的只是孩子的性别,而不是她和孩子本身。这会让她觉得自己不被尊重,心里该有多委屈,压力该有多大?”
王秀娥怔怔地听着,儿子的话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击着她固有的观念。她回想起下午李梦琪激动而受伤的表情,心里也开始有些不是滋味。
陈飞见母亲有所触动,继续深入,他用更生活化的例子来引导:“妈,您看梦琪,她不就是岳父岳母的独生女吗?您看岳父岳母,因为梦琪是女孩就不疼爱她了吗?没有吧?他们一样把梦琪培养得这么优秀,知书达理,能干又孝顺。现在梦琪结婚了,难道她就不是岳父岳母的女儿了?就不管他们了?当然不是!她一样是岳父岳母的依靠和骄傲。同样,我和梦琪的孩子,无论男女,身上都流着咱们老陈家的血,都会叫您奶奶,都会孝顺您,怎么就不是咱们老陈家的根,不能传宗接代了呢?”
他顿了顿,看着母亲的眼睛,语气变得更加深沉:“妈,您还记得我姐吗?”
提到女儿,王秀娥的眼神波动了一下。陈飞的姐姐,虽然嫁到了邻村,但心里一直记挂着娘家。家里有什么重活,姐夫时常过来帮忙;老两口有个头疼脑热,姐姐总是第一个赶回来照顾;平时也没少往家里捎东西。比起常年在西安打拼、只能逢年过节回去的儿子,女儿的实际照顾反而更多。
陈飞轻声说:“妈,您看,我姐虽然是嫁出去的女儿,但她对您和爸的孝心,一点都不少。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这话一点都不假。所以啊,生女孩没什么不好,反而多了一份贴心的温暖。”
这一番结合了现实、情理和亲情的话语,层层递进,终于彻底动摇了王秀娥内心那堵观念的墙。她想起了亲家对女儿的疼爱,想起了自己女儿的好,再对比自己之前那番狭隘的言论,一股深深的愧疚感涌上心头。她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声音哽咽着:
“小飞……你别说了……是妈不对,是老思想作怪……妈光想着老规矩,没顾及到琪琪的感受……俺看她难受,俺这心里也跟针扎似的……妈错了,妈以后再也不说这话了……男孩女孩,只要是她生的,健健康康的,都是俺的心头肉,俺都一样疼!”
看到母亲真正想通了,陈飞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用力握了握母亲的手:“妈,谢谢您能理解。咱们家啊,和和睦睦、开开心心比什么都重要。梦琪心情好了,对肚子里的宝宝才是最好的。”
第二天,家里的氛围明显不同了。王秀娥仿佛要用行动弥补自己的“失言”,变得更加细心周到。她不再只盯着李梦琪的肚子形状看,也不再提任何关于性别的话题。
甚至在一次和李梦琪一起整理婴儿衣物时,她主动拿起那件宝蓝色的小棉袄,又拿出几块新买的粉嫩、鹅黄色的柔软棉布,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李梦琪说:“琪琪,你看这蓝色,是有点单调哈。俺寻思着,不管男娃女娃,穿点鲜亮颜色的衣服都精神!俺再用这些布,做几件小花袄、小裙子,到时候换着穿,你看咋样?”
李梦琪看着婆婆眼中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努力做出的改变,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彻底烟消云散了。她感动地拉住婆婆的手,真诚地说:“妈,您的手最巧了,做什么都好看!宝宝能有您这样疼他的奶奶,是他的福气。”
王秀娥听到这话,眼眶又热了,这次却是欣慰和开心的泪花。
陈飞看着母亲和妻子之间重新恢复的融洽,甚至比之前更加亲密和理解,心中充满了温暖与感慨。他深知,改变一代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并非易事,但通过真诚的沟通、将心比心的理解和建立在爱基础上的耐心引导,再坚固的冰层也有融化的可能。
这次小小的家庭风波,因为陈飞及时、智慧且充满温情的介入,非但没有造成裂痕,反而成为了一次加深家人之间理解的契机。它让王秀娥老人的观念世界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也让李梦琪感受到了丈夫无条件的支持与守护。这个即将迎来新生命的小家,在经历了这次观念的碰撞与融合后,情感的纽带系得更加牢固,共同期待着那个无论性别、都将被全然接纳和深爱的小天使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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