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天气逐渐转凉,医馆门前的那棵梧桐树也开始落叶,金黄的叶片如蝴蝶般飘落在地上,给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陈飞正蹲在地上,仔细地收拾着药材。他的手指在干枯的桔梗边缘轻轻划过,突然,一阵刺痛传来,他低头一看,发现手指被桔梗的边缘划了一道小口,鲜血从伤口中渗了出来,形成了一颗小小的血珠。
然而,陈飞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中的药材上,继续忙碌着。自从那天他从看守所门口狼狈离开后,他就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医馆的工作中。
每天,他都会早早地来到医馆,打开门窗,让新鲜的空气充满整个房间。然后,他会仔细地检查每一种药材,将它们分类整理好,以备不时之需。接着,他会开始接待病人,耐心地询问他们的病情,仔细地为他们诊断,开出合适的药方。
忙碌的工作让陈飞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事情,只有那刺鼻的药香和不断响起的问诊声,能让他暂时忘掉心中的烦闷和堵塞。
“陈飞,忙着呢?”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呼喊,一个身材高大、声音洪亮的男子出现在医馆门口。
陈飞闻声抬起头,一眼便认出了来人——王鹏。只见王鹏身着一套笔挺的西装,手中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正稳稳地站在台阶上。
王鹏不仅是医馆的合作伙伴,更是陈飞的挚友。当初,陈飞决定盘下这家医馆时,资金方面遇到了一些困难。关键时刻,王鹏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入股了这家医馆,成为了陈飞的合伙人。不过,由于王鹏平时工作繁忙,很少来医馆,通常只有到了年底,他才会过来与陈飞核对账目、分配红利。
“鹏哥,你怎么来了?”陈飞连忙站起身来,快步迎上前去,热情地招呼道。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拍了拍手上残留的药渣,然后引着王鹏走进医馆。
王鹏走进医馆后,目光迅速扫视了一圈。他先是看了看墙上那一排排整齐摆放的药材柜,接着又将视线落在了诊桌前等待看病的病人身上,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嗯,生意看起来还不错嘛。这不,眼看着快到年底了,我正好顺路过来看看,顺便和你对对这一年的账目,心里也好有个底。”
陈飞脸上的笑容突然像被冻住了一样,瞬间凝固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若无其事地给王鹏倒了一杯茶,笑着说道:“嗯,确实是时候该对对账了。你先稍等一会儿,我把这几位病人看完,咱们再好好算一算。”
王鹏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顺手拿起桌上的台账翻阅起来。
此时,医馆里的候诊病人并不多,没过多久,陈飞就迅速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他起身走到门口,轻轻关上了医馆的门,然后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账本,仿佛那是一件无比珍贵的物品。
陈飞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将账本递到王鹏面前,声音略微有些发紧,显得有些干涩:“鹏哥,这是账本,你看看吧。”
王鹏接过账本,开始仔细地核对起来。他的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地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然而随着他的查看,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账本上的收入虽然不算少,但支出项却密密麻麻,尤其是近几个月,有几笔大额支出显得格外刺眼。
“这几笔钱是怎么回事?”王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账本上的其中一项,“三万块,用途写着‘杂费’?”
陈飞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似乎有些心虚:“是……是刘磊的事。他在里面的时候,我托人打点,还有给对方的赔偿,零零总总花了不少。”
王鹏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他又快速地翻了几页账本,越看脸色越发阴沉:“前前后后加起来,这大半年光花在他身上的钱就有小十万了?陈飞,咱这是合伙开医馆,不是开慈善堂啊!”
陈飞的头几乎要垂到胸口了,他嗫嚅着说道:“我知道,鹏哥。这事儿是我没处理好。刘磊毕竟是我小舅子,他出事了,我不能不管啊。”
“管也得有个度吧?”王鹏的语气越发严厉起来,“你看看这账本,现在还剩下多少钱?除去房租和进货的钱,几乎都见底了。我当初入的股,这一年下来不光没见到分红,连本金都快搭进去一半了!”说完,他“啪”的一声把账本合上,然后用力地推到了陈飞面前。
陈飞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鹏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把钱补上。这阵子我好好经营,年底之前,保证让你看到利润。”
王鹏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疲惫的神态,心里的火气消了些。他知道陈飞的为人,实在、仗义,就是对家里人太心软。
“我也知道你不容易。”王鹏叹了口气,“刘芳那一家子,我也听说了些,确实不省心。但陈飞,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咱做生意,得挣钱,不然这医馆撑不下去。”
“我明白。”陈飞猛地抬起头,眼里带着恳求,“鹏哥,你再信我一次。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家里的事影响医馆。对了,我有个想法,以后医馆的收款账户,能不能换成你的?”
王鹏愣了一下:“用我的账户?”
“嗯。”陈飞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刘芳他们一家子,总觉得我这医馆的钱就是他们的钱,今天刘磊要这个,明天岳父岳母要那个,我要是不给,就说我小气。用你的账户收款,钱先在你那儿存着,月底咱们再对账分红,这样他们就没法直接找我要钱了。”
王鹏想了想,觉得这办法可行。他拍了拍陈飞的肩膀:“行,就按你说的办。但陈飞,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是最后一次。要是再这么折腾,别说兄弟没情面,这医馆我宁可盘出去。”
“谢谢你,鹏哥。”陈飞的眼眶有些发热,“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送走王鹏,陈飞靠在门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窗外的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飘过,他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了一个多月。陈飞按约定把收款账户换成了王鹏的,每天兢兢业业地坐诊、抓药,医馆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他很少再想刘芳的事,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看到空荡荡的卧室,心里会泛起一阵酸楚。
这天傍晚,陈飞正准备关门,手机突然响了,是刘芳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陈飞,你在哪儿呢?”刘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在医馆,准备关门了。”陈飞的声音很平淡。
“我晋升护士长了!”刘芳的声音拔高了些,“今晚我请科室的人吃饭,在‘聚福楼’,你也过来吧?”
陈飞心里“咯噔”一下。聚福楼?他想起上次在西安饭庄被冷落的事,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我不去,医馆还有病人等着复诊。”
“什么病人这么要紧?”刘芳的语气沉了下来,“我晋升这么大的事,请你过来捧个场都不肯?你是不是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
“我没生气。”陈飞咬着牙,“我是真忙。”
“行,你不来就算了。”刘芳的声音冷了下来,“挂了。”
电话被匆匆挂断,陈飞握着手机,胸口起伏不定。他知道自己心里有气,气刘芳和张主任的亲近,气她一家人把自己当外人。可转念一想,她毕竟是自己的妻子,晋升护士长确实是喜事,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小气了?
“男人嘛,大度点。”陈飞喃喃自语。他锁了医馆的门,转身去了旁边的花店,挑了一束香槟玫瑰,又去礼品店买了支钢笔——他记得刘芳说过,张主任喜欢收藏钢笔。他想,或许借着这个机会,大家能把话说开,日子还能过下去。
聚福楼灯火通明,陈飞提着花和礼物,站在包间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他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刘芳的声音夹杂其中,清脆悦耳。他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瞬间停了。
“请进。”是张主任的声音。
陈飞推开门,包间里的人都转过头看他。刘芳坐在主位,张主任挨着她,两人面前的酒杯里都斟满了酒。桌上的菜已经吃了大半,气氛原本热烈,他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激起一阵尴尬的涟漪。
“陈飞?你怎么来了?”刘芳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过来看看。”陈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恭喜你,刘护士长。”他把花递过去,目光却猛地僵住了——张主任正端着酒杯,手臂绕过刘芳的肩膀,两人头靠得很近,正要喝交杯酒。
那亲昵的姿态,像一根针,狠狠扎进陈飞的眼里。
“你们在干什么?”陈飞的声音瞬间变了调。
包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住了。张主任放下酒杯,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笑:“陈先生来了?我们就是闹着玩的。”
“闹着玩?”陈飞的火气“噌”地一下窜了上来,他猛地把手里的花扔在桌上,玫瑰散落一地,“有这么闹着玩的吗?刘芳,他是你领导!你忘了你是有夫之妇了?”
“陈飞你疯了?”刘芳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你在这儿发什么神经?”
“我发疯?”陈飞指着张主任,眼睛赤红,“我看是你们这对狗男女不要脸!”
他抓起桌上的钢笔礼盒,狠狠砸向张主任。礼盒“啪”地一声砸在张主任的肩膀上,里面的钢笔掉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你这人怎么回事?”张主任也动了气,“有话不能好好说?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
“好好说?”陈飞冷笑,“跟你们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陈飞,你太过分了!”刘芳挡在张主任面前,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我过分?”陈飞看着刘芳维护张主任的样子,心彻底凉了,“刘芳,你摸着良心说说,我对你,对你们家,还不够好吗?你弟弟出事,我跑前跑后,花光了积蓄;你要晋升,我默默支持,可你呢?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怎么对你了?”刘芳的声音也拔高了,“张主任是我领导,平时很照顾我,我们喝杯酒怎么了?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你就是太小气,一点格局都没有!难怪我爸妈总说你没出息!”
“我没出息?”陈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可笑,“是,我没出息,配不上你这个大护士长。行了吧?”
他转身就走,“砰”地一声甩上门,把满室的尴尬和刘芳的怒骂都关在了里面。走出聚福楼,晚风灌进衣领,冷得他打了个寒颤。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医馆,只觉得心里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愤怒和疲惫。
和刘芳的关系彻底降到了冰点。她没再回过医馆,陈飞也没再联系她。日子仿佛回到了单身时,只是心里的那道裂痕,越来越深。
这天下午,陈飞正在给一个小孩把脉,医馆的门被猛地推开,刘磊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他比刚出来时胖了些,穿着件花哨的夹克,头发抹得油亮,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
“姐夫,我找你有事。”刘磊把手里的包往桌上一扔,毫不客气地坐下。
陈飞皱了皱眉,给小孩开了药方,嘱咐家长注意事项,等病人走了,才开口:“什么事?”
“我想创业。”刘磊凑近了些,眼里闪着光,“我考察了个项目,开个网红奶茶店,肯定能赚钱。你看现在年轻人都爱喝这个,利润大得很。”
陈飞端起茶杯喝了口,没说话。
“姐夫,你也知道,我之前在里面待了半个月,找工作不好找。”刘磊搓着手,“这创业吧,启动资金还差不少,你看……能不能先借我点?”
“多少?”陈飞的声音很淡。
“不多,也就十万。”刘磊说得轻巧,“等我店开起来,赚了钱马上还你,还能给你分红。”
陈飞放下茶杯,看着刘磊:“你知道十万块意味着什么吗?我这医馆,辛辛苦苦大半年,除去成本,也就挣这么多。”
“姐夫,你怎么这么说呢?”刘磊的脸垮了下来,“咱们是一家人啊。你帮我一把,我发达了还能忘了你?再说了,我姐现在是护士长,以后家里肯定越来越好,还能少了你的好处?”
“我没钱。”陈飞别过头,“医馆的账上刚够进货和交房租。”
“你怎么可能没钱?”刘磊急了,“我姐说了,你这医馆生意好得很。你是不是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我都知道错了,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我真没钱。”陈飞的语气很坚决。
“陈飞,你别给脸不要脸!”刘磊猛地站起来,“我姐嫁给你,你帮衬我点怎么了?当初要不是你没本事,我能进去吗?现在让你拿点钱创业,你推三阻四,你还是不是男人?”
陈飞的火气也上来了:“刘磊,你自己犯的错,别往别人身上推。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你。你要创业,自己想办法。”
“好,你不给是吧?”刘磊冷笑一声,“我去找我姐说,我看你给不给!”
他摔门而去,陈飞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只觉得一阵无力。他知道,刘磊去找刘芳,刘芳肯定会来逼他。果不其然,傍晚时分,刘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陈飞,刘磊要创业,你必须把钱给他。”
“我没钱。”
“你怎么会没钱?王鹏那边不是有收款吗?你先从他那儿借点,回头再还。”
“刘芳,那是医馆的钱,不是我们家的私房钱。”
“什么医馆的钱?那也是你的钱!”刘芳的声音尖锐起来,“陈飞,你要是不给他钱,就是没把我当回事,没把我们家当回事!这日子没法过了!”
陈飞捏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知道,若是不答应,这日子真的就过不下去了。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妥协了:“我只有五万,多了没有。”
“五万就五万。”刘芳的语气缓和了些,“你尽快给他,别耽误了他的事。”
挂了电话,陈飞给王鹏打了个电话,说了情况。王鹏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把钱转了过来。陈飞拿着钱,心里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刘磊的奶茶店开在了大学城附近,装修得花里胡哨,开业那天还请了几个网红来造势,看起来热闹非凡。刘芳特意给陈飞发了几张现场照片,语气里带着炫耀。陈飞只淡淡地回了个“知道了”。
他没指望刘磊能把钱还回来,却没想到,这钱打了水漂的速度会这么快。
不到三个月,刘磊就灰头土脸地来找他了。奶茶店因为口味一般、价格偏高,加上管理混乱,没撑过旺季就倒闭了,不仅赔光了本金,还欠了几万块的外债。
“姐夫,我……我还不上钱了。”刘磊低着头,不敢看陈飞的眼睛。
陈飞坐在诊桌后,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了。他累了,真的累了。为了这个家,为了刘芳,为了这一家子的烂摊子,他耗尽了精力,掏空了积蓄,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失望和背叛。
“你自己的债,自己想办法还。”陈飞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姐夫,我真没办法了……”
“我也没办法。”陈飞打断他,“从今天起,你的事,我不会再管了。”
刘磊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陈飞会这么绝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灰溜溜地走了。
医馆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药柜里散发的药香,提醒着陈飞这里还是他的归宿。他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手机响了,是刘芳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陈飞,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飞看着那条短信,缓缓地删掉了。他知道,他和刘芳之间,那道裂痕已经深不见底,再也无法愈合了。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他不知道,但他清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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