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油灯的火苗微微跳动，将沈前锋和潘丽娟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随着光影摇曳，仿佛两人内心都不平静。
先前关于如何应对军统压力的讨论，似乎暂时达成了一个脆弱的共识，但空气中弥漫的那份凝重并未完全消散。
潘丽娟坐在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桌沿，目光低垂，看着跳动的灯焰，半晌没有说话。沈前锋也没有催促，他走到窗边，将本就只留着一道缝隙的窗帘又拉紧了些，透过那极窄的缝隙，警惕地扫视着外面沉寂的街道。
“就算我们暂时定下了底线，”潘丽娟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但黄英那边，会那么容易被应付过去吗？她不是傻子，一次两次给些无关痛痒的情报或许可以，时间长了，她必然会察觉我们在敷衍，到时候……”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前锋的背影：“到时候，军统的翻脸无情，你不会没见识过。他们能给伱这个‘编外’的身份，也能随时收回，甚至……灭口。你现在就像是走在一根钢丝上，两边都是悬崖。”
沈前锋转过身，脸上同样带着倦意，但眼神依旧清醒而坚定。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在玩火？从他用消音手枪帮黄英解围那一刻起，或许就注定了会被这朵带刺的玫瑰缠上。
“我知道。”他走回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声音低沉，“但眼下，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徐仁鹤像条毒蛇一样盯着我们，松井在暗处伺机而动。军统这张虎皮，虽然扎人，但至少能暂时唬住中统，让我们有喘息之机。黄英想要利用我，我也在利用她提供的这层掩护。”
“利用？”潘丽娟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里带着质疑，“我怕你最终会被这层身份裹挟，越陷越深。军统做事，只讲目的，不择手段，他们的很多行动，与我们保护群众、打击日寇的根本目标是相悖的。这次是索要情报，下次如果让你去参与清除异己，或者破坏我们组织的行动，你怎么办？拒绝吗？那时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这才是她最深层的担忧。信仰和路线的差异，如同一道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暂时的合作可以，但一旦沈前锋被正式打上军统的烙印，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复杂和危险。
沈前锋沉默了片刻，潘丽娟指出的问题，正是他内心深处也在不断权衡的。他来自未来，对于这些势力间的理念分歧有着更宏观却也更疏离的认知。他的核心目标是打击日军，保全更多同胞，某种程度上与潘丽娟一致，但他行事的手段，却不得不因现实困境而更加灵活，甚至……游走于灰色地带。
“我不会去做伤害普通百姓、破坏真正抗日力量的事情。”沈前锋看着潘丽娟的眼睛，认真地说，“这是我的底线，任何时候都不会变。给黄英的情报，我会进行筛选、加工，甚至制造一些虚假信息。既要让她觉得我有用，暂时保住这层身份，又不能让她拿到真正有价值、会危害到我们自身和抗日大局的东西。”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需要非常小心，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但至少，目前通过赵启明这条线接触到的一些日商经济活动信息，经过我们的处理，既可以满足军统一部分胃口，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迷惑日本人。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战斗。”
潘丽娟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的犹豫或欺骗，但她看到的只有坦荡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她了解他做事的风格，知道他拥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手段，或许…他真的能在这种危险的平衡术中找到一条路？
“你的想法太理想化了，沈前锋。”潘丽娟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但担忧未减，“情报工作充满了意外和变数，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按照你的计划进行。一旦出现纰漏，后果不堪设想。我不希望你为了解眼前的围，而陷入更大的危机。”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几分，几乎微不可闻：“而且…我不希望你变成他们那样的人。”
这句话，带着一种超越了同志关系的关切，让沈前锋的心微微一动。他明白潘丽娟的意思，她不仅是担心组织的安全，也在担心他这个人。
“我不会的。”沈前锋的语气也柔和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相信我，潘掌柜。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论披着什么样的外衣，我依然是我。打击日寇，保护该保护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里面的水已经凉了，他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让他更加清醒。“当前最紧迫的，还是如何完成系统任务，摆脱中统的纠缠。徐仁鹤就像一颗钉子，不拔掉他，我们后续在码头的任何行动都会束手束脚。军统这边，我会尽量周旋，把握好分寸。”
提到系统任务，潘丽娟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十五天的时限，像一道催命符。【瓦解中统调查科的针对性威胁】，这任务听起来就无比艰难。中统扎根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岂是那么容易瓦解的？
“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了吗？”潘丽娟问道，将个人情绪的担忧暂时压下，切换到工作模式，“系统只给了方向，具体怎么做，还得靠我们自己。”
“有一点模糊的想法。”沈前锋用手指蘸了点凉水，在桌面上画了几个圈，又很快抹去，“徐仁鹤这种人，最大的弱点往往在于他的权力欲和贪欲。他在这个位置上，不可能干干净净。我们需要找到他的把柄，一个足够沉重、能让他自顾不暇，甚至被内部清理的把柄。”
“借力打力？”潘丽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没错。军统不是正和他们斗得厉害吗？我们可以再给他们添一把火，但这次，要烧得更旺，更精准。”沈前锋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们需要找到或者制造一个证据，能直接指向徐仁鹤本人，而不是他的手下。让军统觉得，扳倒徐仁鹤，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利益和功劳。”
“这很难。”潘丽娟直言，“徐仁鹤是老牌特务，行事谨慎，尾巴藏得很深。”
“所以需要时间，也需要机会。”沈前锋承认道，“或许，可以从他身边的人入手，或者从他经手过的某些事情里寻找蛛丝马迹。阿祥他们在码头和市井消息灵通，也许能听到一些我们注意不到的风声。”
就在这时，沈前锋的脑海中，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并未响起新的任务，但关于【瓦解中统威胁】的任务倒计时，仿佛无声地在他意识深处跳动着。同时，他感觉到储物空间那无形的边界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那是空间容量即将提升前的一种隐约感应？他不确定，但这感应让他更加确信，必须尽快完成这个任务。不仅是为了解除威胁，那50立方米的空间扩容和“基础反侦察知识”奖励，对他后续的行动至关重要。
“我明白你的顾虑，丽娟同志。”沈前锋换了个更正式的称呼，表明他接下来的话是经过严肃思考的，“在情报共享和与军统接触的尺度上，我向你保证，会以我们的安全和组织的利益为最高优先。任何可能涉及组织机密或危害到同志安全的信息，我绝不会向军统透露半分。如果我们之间因为这件事产生了信任裂痕，那才是敌人最希望看到的。”
他的坦诚让潘丽娟紧绷的脸色终于松弛了些许。她知道，在眼下如此复杂严峻的形势下，内部的猜疑和不和是致命的。沈前锋已经展现了他的能力和诚意，她也必须给予相应的信任，尽管这信任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好。”潘丽娟终于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我相信你的判断和底线。关于徐仁鹤的证据，我会通过我这边的一些渠道留意。你那边，尤其是通过赵启明和军统的接触，也要万分小心。”
暂时的分歧似乎被压下，共同的敌人和目标再次将两人拉回到同一条战线。但潘丽娟知道，关于沈前锋与军统关系的隐忧，就像一颗种子，已经埋下，未来的风雨，可能会让它发芽。
而沈前锋也清楚，他给自己选择了一条何等艰难的道路。在日寇、伪府、军统、中统多方势力的夹缝中，他不仅要保全自己，完成任务，还要维系住与潘丽娟这边脆弱的信任与合作。
油灯爆开一个微小的灯花，光线随之轻轻摇曳了一下。房间内重新陷入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中，少了几分对峙，多了几分各自思量下一步行动的凝重。
未来的路，注定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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