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水流没过头顶的瞬间,世界被隔绝了。
冰冷、粘稠的液体包裹着沈前锋的每一寸皮肤,恶臭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他的鼻腔,即使他死死屏住呼吸。耳朵里只剩下水流缓慢移动的汩汩声,以及他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轰鸣。黑暗,是纯粹到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上方,透过浑浊的水面,隐约有手电光芒扭曲晃动的影子。
他像一尊镶嵌在潮湿管壁上的浮雕,最大限度地压缩着自己的存在感。背靠着冰冷、滑腻的砖石,双脚艰难地踩在厚厚的淤泥底,稳住身形。肺部的空气在一点点消耗,灼热感开始从胸腔蔓延开来。他能感觉到水流被扰动,那是近在咫尺的、皮靴踩踏岸边或浅水处带来的微弱压力变化。
日语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隔着水层,模糊地传下来。
“……确认无误吗?”
“管道系统老旧,但这里是重点巡查区域,松井课长特意吩咐过……”
“刚才好像有声音?”
“老鼠吧,这种地方……”
沈前锋的右手,紧紧握着那个临时拼凑的“礼物”。用空间里有限的防水布包裹着部分炸药和引信,连接着一个简单的压发装置。粗糙,但在这种环境下,足以制造一场混乱的“意外”。这是他最后的手段,一旦使用,不仅会暴露位置,巨大的动静和可能引发的结构坍塌,会让他接下来的行动难上加难,甚至彻底失败。
闭气的极限正在逼近。眼前开始出现闪烁的白点,肺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剧烈地抽搐着,疯狂渴求着氧气。他强行压制着身体本能的求生欲望,计算着时间。上面的日军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迹象,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甚至能听到有人用枪托敲击管壁的声音,沉闷的震动透过水体传来。
难道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就在他感觉意识边缘开始模糊,握着引爆装置的手指即将用力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沉闷但清晰的爆炸声,从遥远的、隔着土层和管道结构的方向传来。
声音并不算特别巨大,但在死寂、封闭的地下世界里,却如同一声惊雷。紧接着,更隐约的,是尖锐的哨音,还有鼎沸的人声,虽然听不真切,但那骚动的意味毋庸置疑。
是阿祥!
沈前锋心中猛地一凛。计划中的混乱,准时来了!
效果立竿见影。
管道上方,日军巡逻队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什么声音?”
“方向……是看守所正门附近!”
“敌袭?快!全体都有,立刻支援正门区域!”
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响起,迅速远离。那几道在水面上晃动的手电光柱也猛地调转方向,随着脚步声快速消失。压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机会!
沈前锋几乎在脚步声远去的下一秒,猛地从污水中探出头来。
“嗬——咳!咳咳咳!”
他贪婪地、大口地吸入混合着恶臭的空气,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带动着整个胸腔都在疼痛。冰冷的污水从头发、脸颊上不断滴落,身上的衣服彻底湿透,沉重而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是靠着管壁,拼命调整着呼吸,让氧气重新灌满几乎要炸裂的肺部。
短暂的几十秒喘息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觉在迅速恢复,远处看守所方向的喧哗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隐约还能听到零星的枪响。阿祥成功了,他用生命在为自己创造机会。
不能再耽搁了。每一秒,阿祥那边的危险都在增加,这边的日军也可能去而复返,或者有新的巡逻队被爆炸吸引过来。
沈前锋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水,辨别了一下方向。主管道的前方,大约二十米处,应该就是他此行的目标入口——那条连接看守所地下粪池清理口的废弃支管。
他不再犹豫,迅速在污水中跋涉前行。动作尽可能轻快,减少水花的声响。二十米的距离,在此刻显得无比漫长。终于,他看到了那个比主管道矮小一截的圆形支管入口,黑黢黢的,像一个张开的嘴巴,散发着比主管道更加浓烈的氨气和腐臭味。
入口处果然如地图标注,被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封死,一把硕大的铁锁挂在中间,看起来有些年月了,但依旧牢固。
沈前锋没有丝毫停顿,左右迅速扫视,确认主干道两端暂时没有动静后,他伸出带着湿漉漉手套的手,轻轻握住了那把锁。
触手一片冰凉和粗糙的锈蚀感。他凑近仔细观察,这是一把老式的弹子锁,结构并不复杂,但常年处于这种潮湿环境中,内部恐怕也锈蚀得厉害,增加了开锁的难度。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忽略那直冲脑门的恶臭,集中全部精神。意念微动,一套小巧精密的开锁工具出现在他手中。钩针、 tension wrench……工具冰凉而熟悉,是他反复练习过无数次的触感。
将 tension wrench 插入锁芯底部,施加一个轻微的旋转力道,感受着锁芯内部的阻力。然后,拿起钩针,小心翼翼地探入,一点点地摸索着,感受着弹子的位置。
地下世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约的喧闹,以及他自己因为专注而略微沉重的呼吸声。汗水混着污水,从额角滑落,滴进他的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不敢眨眼,全副心神都凝聚在指尖那微小的触感上。
锁芯内部果然锈蚀严重,弹子的活动非常滞涩。钩针需要极其精巧的力道才能将弹子逐个抬起,力量稍大,可能卡死;力量稍小,又无法到位。这不仅仅是个技术活,更是对耐心和心态的极致考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外面的喧闹声似乎有平息的趋势。沈前锋的心微微下沉。阿祥制造的混乱能持续多久?必须尽快!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手腕稳定得如同机械,再次尝试。钩针在锁芯内细微地动作着,他闭着眼睛,全部感官都集中在听觉和指尖的触感上。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绝对寂静中却清晰可闻的机括声响起。
第一个弹子到位了。
有了第一个的成功,后面的过程快了一些。他如法炮制,凭借着远超这个时代锁匠的理论知识和手上精准的控制力。
“咔哒…咔哒…”
又是两个弹子被依次抬起。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沈前锋能感觉到,这个弹子的锈蚀最为严重,钩针触碰到它时,传来的反馈异常沉重。
他屏住呼吸,钩针尖端极其细微地调整着角度和力度,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在那狭小的锁芯空间内进行操作。
一下,两下……
钩针轻轻向上挑动。
“咔哒。”
最后一声轻响,如此悦耳。
几乎在同时,他手腕上用力的 tension wrench 感受到了锁芯的转动!
成功了!
沈前锋心中一阵激荡,但他立刻压制下去。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他轻轻一拉,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锁应声而开。
他迅速取下铁锁,双手抓住那面沉重的铁栅栏。栅栏与水泥框架连接处也布满了铁锈,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不敢用力过猛,只能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将它向外拉开,直到露出一个足以让他侧身通过的缝隙。
更浓烈、几乎实质化的恶臭如同重锤般迎面砸来,让他一阵眩晕。缝隙后面,是更深的黑暗,以及一条向上延伸的、布满黏滑污物的陡坡。
这就是通往看守所内部的最后通道,也是最为肮脏和危险的入口。
沈前锋没有丝毫犹豫,将开锁工具收回空间,侧过身,深吸一口最后……相对不那么污浊的空气,然后义无反顾地,钻入了那道缝隙,身影彻底没入那片恶臭与黑暗之中。
铁栅栏在他身后,被轻轻虚掩上。地下主管道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污浊的水流仍在缓慢流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把被打开的铁锁,无声地躺在潮湿的地面上,预示着某种未知的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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