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昶带回来的,不是马三,而是另一个同样来自长亭驿、名叫王癞子的驿卒。
原来,在发现马三尸体后,韩昶并未放松对长亭驿的排查。他仔细询问了所有驿卒,马三失踪前与谁来往最密。有人提起,马三和一个叫王癞子的驿卒最近常一起喝酒,王癞子也在马三失踪后不久告假回邻县“探亲”了,至今未归。
韩昶敏锐地察觉到异常,立即带人赶往邻县,果然在一家赌坊里,将已经输红了眼、正被人追债的王癞子堵了个正着。
刑部审讯室,灯火昏暗。王癞子被绑在刑凳上,瑟瑟发抖,他本就是个市井泼皮,没什么骨头,韩昶只把刑具往桌上一拍,还没动真格,他就吓得尿了裤子,哭喊着全招了。
“官爷饶命!我说,我全说!是马三……是马三拉我入伙的!”王癞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说清楚!什么入伙?伙同谁?干了什么?”韩昶厉声喝问。
“大概……大概一个多月前,马三突然有钱了,请我喝酒。喝多了他跟我说,他接了个肥差,只要帮忙跑跑腿、传个话,就能拿大笔银子。他还说,要是我也愿意干,就分我一份。”王癞子哆哆嗦嗦地回忆,“我……我贪财,就答应了。”
“什么肥差?给谁跑腿?”韩昶追问。
“我……我没见过正主。”王癞子眼神躲闪,“每次都是马三去接头,拿钱和指令回来。指令都是口信,或者写在纸条上,看完了就烧掉。马三只让我帮忙盯着点南城几个巷口,看到有穿绿衣服的货郎经过,就去城隍庙后墙第三块松动的砖下面取东西,或者放东西。”
绿衣服货郎?城隍庙?
“取过什么东西?放过什么东西?”韩昶紧逼。
“取过……取过两次小布袋,里面好像是药粉,马三让我悄悄洒在长亭驿马厩东头那几匹官马的草料里。放过一次……是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硬硬的小东西,我不知道是啥,马三让我放我就放了。”王癞子努力回忆,“对了,就在……就在苏家别院出事前两三天,马三又让我去放了一次东西,还是油纸包,比上次那个大一点。”
药粉?油纸包?苏家别院出事前?
韩昶心中一震:“药粉洒在马厩?油纸包放在城隍庙?马三有没有说过,这些东西是给谁的?谁指使的?”
“马三嘴严,从不说。他只说对方来头大,给钱爽快,让我们别多问,照做就行。接头的人……马三只说过一次,是个蒙着脸的高个子,说话声音有点哑,带点怪怪的口音,不像咱们这边的人,给的银子成色也杂,有北边的银角子。”王癞子道,“官爷,我就知道这么多!马三后来突然不见了,我也害怕,就跑到邻县躲赌债,我真不知道他们会杀人啊!春桃姑娘……春桃姑娘死得冤啊!”
“你还知道春桃?”韩昶眼神一厉。
“马三……马三有一次喝多了,提过一嘴,说苏小姐身边那个叫春桃的丫鬟,是他相好,还说他从‘那边’得了好处,能帮春桃弟弟还赌债……”王癞子说到这里,猛地打了个寒颤,“官爷,马三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春桃才……”
韩昶没有回答他,继续问道:“那个蒙面人,除了口音怪,还有什么特征?比如手上、身上有没有特别的印记?用的什么东西装银子?”
王癞子苦着脸:“蒙着脸,真看不清。手……手好像挺粗糙,有老茧。装银子的……是个普通的粗布袋子,没啥特别的。哦,对了!有一次马三拿回来的银子里,夹着一小片黑色的、硬硬的碎渣,像是从什么牌子上磕下来的,上面好像有个鸟的爪子印,马三当时还嘀咕了一句‘鹞子爪’,随手就给扔了。”
鹞子爪?!又是鹞鹰标记!
线索再次指向北方“黑鹞部”及其关联势力!
“马三给你的指令里,有没有提到过别院的假山?或者苏小姐的匕首?”韩昶问出关键。
王癞子茫然摇头:“没有……都是些零碎活儿。放东西、撒药粉、盯梢货郎……假山?匕首?没提过。”
看来,王癞子只是个外围跑腿的小角色,对核心的栽赃计划并不知情。马三才是更接近核心的执行者,但他已经死了。
“你最后一次见马三是什么时候?他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没有?”韩昶不甘心。
“就是……就是他让我去城隍庙放完那个大点的油纸包之后,大概隔了一天。他脸色很难看,塞给我一些银子,说让我最近别在驿站着,出去躲躲。我问他出啥事了,他只说‘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那边要灭口,我也可能被盯上’,然后匆匆就走了,再也没回来。”王癞子哭丧着脸,“官爷,我可什么都说了!饶命啊!”
韩昶知道,从王癞子这里恐怕榨不出更多了。他让人将王癞子收押,立刻返回向陈序汇报。
陈序听完韩昶的汇报,结合马三尸体旁的纸条和钥匙,案情的一些模糊环节逐渐清晰起来:
马三被一个带北方口音的蒙面人(很可能是金川商会或“鹞鹰”网络的人)收买,利用其驿卒身份和与春桃的恋情,执行一些外围任务(如下药、传递物品),并可能从春桃那里套取苏宛儿的生活信息。
案发前,马三可能察觉到了对方要针对苏宛儿下狠手(栽赃甚至灭口),他或许对春桃还有情分,或许自己害怕被灭口,于是暗中警告春桃,并留下了那把关键的钥匙作为“保命符”或“证据”。
但春桃可能没来得及逃跑,或者犹豫不决,最终被灭口。马三自己也被追杀,尽管他试图藏匿,仍被找到并杀害。
那把钥匙,很可能就是马三从“那边”偷来、或者意外得到的,能打开对方某个秘密所在的关键之物!
“蒙面人,北方口音,使用带有‘鹞鹰’碎屑的银两……”陈序沉吟,“这和王癞子的供词,与之前黑市妇人、边关走私的线索都能对上。看来,金川商会及其背后的北方势力,在京城有一张由各种小人物构成的行动网,马三、王癞子、甚至春桃,都是这张网上的棋子,用完即弃。”
“陈大哥,现在怎么办?王癞子供出的城隍庙接头点,要不要去蹲守?”韩昶问。
“对方没那么傻。马三和王癞子相继暴露,那个点肯定废了。”陈序摇头,“现在的关键是两件事:第一,查出那把钥匙的用途;第二,盯死钱秉忠和‘旧库’。对方现在应该知道钥匙丢了,一定会疯狂寻找,或者启动备用方案。我们的机会,就在他们慌乱的时候!”
就在这时,被派去协助鉴别钥匙的胡师傅,带着一位满脸皱纹、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老锁匠匆匆赶来。
“陈大人!这位是‘神钥李’,京城最好的锁匠之一,经手过的锁具无数。”胡师傅介绍道。
神钥李上前,对陈序躬身行礼后,接过那把钥匙,只看了几眼,又用手指细细摩挲了几下齿口和柄部,便肯定地道:“大人,这把钥匙,并非开寻常门户或箱柜之用。”
“哦?那是开什么的?”
“此乃‘子母连环芯’的副钥!”神钥李语气笃定,“这种锁芯多见于前朝宫廷秘库、或者一些大家族用于存放最紧要物品的绝密之处。一把主钥,通常由家主或负责人掌管,另有数把副钥,授予心腹或用于应急。副钥只能开启外层或特定机关,无法触及核心。看这齿口磨损,此钥使用次数不多,但保养尚可,应该还在使用中。”
子母连环芯!宫廷秘库或家族密藏!
陈序心中豁然开朗!这把钥匙,很可能就是开启金川商会某个核心秘密仓库(比如“旧库”)的副钥之一!马三不知如何得到,又预感危险,才藏了起来!
“李师傅,可能根据此钥,推断出锁具大致样式,或者可能的安装地点?”陈序急问。
神钥李仔细端详,缓缓道:“制作此锁的匠人手法极为老道,锁具本身必然厚重坚固,通常嵌于石墙或特制铁柜之中。其安装之处,必是干燥、隐蔽且有人长期看守或定期巡查之地。钥匙柄部这个细微的凹痕,像是长期与某种特定材质的钥匙环摩擦所致,那钥匙环的材质……似金非金,似铁非铁,老朽眼拙,一时难以断定。”
陈序让人取来从马三尸体旁找到的那截染血皮绳:“李师傅,你看看这个,是否可能是原来的钥匙环或系带?”
神钥李接过皮绳,看了看断口和血迹,又闻了闻(胡师傅已处理过),摇头:“此乃普通牛皮绳,并非原配。原配的钥匙环或系带,应当更为精致牢固。这皮绳,或许是马三自己后来匆忙系上的。”
线索似乎又断了一下,但至少知道了钥匙的用途和锁具的大致档次。
“立刻将钥匙的样式和特征,通报给赵档头(皇城司)和枢密院参军,让他们在排查‘旧库’和金川商会相关产业时,重点寻找符合‘子母连环芯’特征的隐秘锁具!”陈序下令。
他感觉,他们正在一点点撬开对方最坚硬的壳。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皇城司的暗探飞马来报,语气急促:“陈大人!赵档头让属下急报!钱秉忠一个时辰前离开那处西城宅院后,并未回府,而是径直出了城,往西北方向去了!我们的人正在跟踪,但对方很警惕,专挑小路!赵档头怀疑,他可能是要去‘旧库’,或者……去与什么人紧急会面!”
钱秉忠动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城!
是察觉到了危险,准备转移?还是要去处理钥匙丢失引发的危机?
“通知赵档头,务必跟紧,但不要打草惊蛇!查明目的地后,立刻回报!”陈序霍然起身,“韩昶,点齐我们最得力的人手,带上强弩和工具,随时准备出发!‘旧库’的秘密,恐怕今晚就要揭晓了!”
夜色如墨,危机四伏。
一把钥匙,引动了暗流汹涌。
而追踪钱秉忠的皇城司暗探,又能带来怎样的消息?
陈序站在地图前,目光死死锁定西北方向。
他知道,最终的较量,或许就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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