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陈序推开廨舍木门，杜衡早已在屋内等候，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大人！杜衡快步上前，赵氏染坊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现在坊里事务由赵德贵的堂弟赵坤把持，此人与张班头有来往。
他压低声音：李贵和孙旺也有问题。李贵家里负担重，最近却突然宽裕了。孙旺嗜赌，前阵子欠了一屁股债，这几天竟还得七七八八。
宽裕？还债？陈序眸中精光一闪。
还有秋水阁那个王河，走得极为匆忙，连工钱都没要。右手骨折的李三一直在家里养着。
一条条信息汇总，嫌疑目标的轮廓愈发清晰。
很好。陈序微微颔首，将自己的发现告知杜衡。
杜衡听得屏住呼吸，内心震撼。
大人，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杜衡摩拳擦掌。
不急。陈序摇头，张威必然盯着我们。我们需要创造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他心中已有计较。张威不是打着协助核查的幌子吗？那便顺水推舟！
——
翌日清晨，县衙签押房内弥漫着无形张力。陈序找到吴县丞，言辞恳切：
吴大人，下官恳请对城内染坊进行安全生产巡查，重点查验消防设施及工匠操作规范。
这番话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吴县丞眼角抽搐，却只能阴沉准许。
张威脸色铁青，却无法公然反对。
陈序要的便是这个效果。他立刻点齐人手，带着杜衡和满脸不情愿的张威，首先前往嫌疑最小的锦绣坊。
巡查过程一丝不苟。陈序看似随意的目光，始终锁定那名左手带烫伤疤痕的右利手工匠。
借询问操作要领之机，他自然地靠近，目光敏锐扫过其左手手背——疤痕颜色陈旧，早已愈合。
此坊管理尚可。陈序淡淡评价，干脆离开。锦绣坊，嫌疑排除。
张威心中不屑。
第二站是那家有右手骨折工匠李三的染坊。
陈序见到被唤来的李三。他右臂吊在胸前，脸上带着伤病特有的憔悴。
就在这看似平常的问话间，陈序悄然启动系统。
【目标：李三。情绪状态：平稳。谎言概率评估：低。】
系统反馈与观察结果吻合。陈序又要求李三用左手试拿茶壶。动作虽显笨拙，但协调自然。
好生休养。陈序带人离开。李三，基本排除。
张威脸上的不耐烦几乎满溢。
——
终于，一行人来到赵氏染坊。
赵坤领着管事小跑着迎出来，脸上堆满谄媚笑容。
陈大人大驾光临！安全生产您放心！
他的目光与后面的张威有过一刹那接触，隐晦无比，却被陈序敏锐捕捉。
有劳赵管事了。陈序不动声色，迈步踏入染坊。
很快，他在深蓝色染液大缸旁看到了孙旺。孙旺正与另一名工匠合力搅动布匹。
陈序缓步走近。孙旺动作瞬间僵硬，眼神闪烁。
这力道需得均匀。陈序平和靠近，目光精准扫过孙旺的双手。
那是一双长期浸泡染料的手。十指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新鲜伤口。
陈序心中微沉，面上波澜不惊：手法还算熟练。
孙旺讷讷应声，头垂得更低。
陈序转身走向晾晒场。在这里，他看到了最后一个目标——李贵。
李贵正默默将厚重布匹从架子上取下，熟练折叠码放。他低着头，全身心投入工作。
这布匹浸染后，分量着实不轻。陈序开口，语气自然。
李贵动作猛地一顿，受惊般抬头。就在这一刹那，陈序的目光已精准锁定了李贵的双手！
右手手掌，靠近虎口的位置，赫然交错着几道新鲜的、深红色勒痕！边缘清晰，颜色鲜红！
这痕迹的位置、形态，与系统中根据被害人颈部勒痕反推得出的损伤位置高度吻合！
陈序心脏猛地一跳。
找到了！
他强行压下心潮，脸上维持温和笑意，自然地伸手拍了拍李贵折叠整齐的布匹：嗯，折叠得方正整齐。
拍打布匹的动作自然无比，指尖就在瞬息之间，似乎无意地从李贵那只带着新鲜勒痕的右手旁轻轻掠过。
李贵身体剧烈一颤，下意识将右手猛地往身后一缩。
陈序浑然未觉般转身，对赵坤笑道：赵氏染坊果然名不虚传。
赵坤脸上笑开了花，连声道：大人过奖！
一直冷眼旁观的张威，看着陈序这走马观花后突然给出的好评，尤其是最后对李贵那看似随意却意味深长的举动，眉头紧锁，心中不祥预感如毒藤般滋生。
他强烈感觉到，陈序这番看似平淡的巡查之下，一定隐藏着他未能洞察的玄机。
陈序不再停留，带着一行人步履从容地离开赵氏染坊。
走在返回衙门的青石街道上，陈序的内心如暴风雨前平静的海面，水下早已暗流汹涌。
这初次短兵相接，目标已然清晰浮出水面。
赵氏染坊，李贵！
那个沉默寡言、手带新伤的染布工匠。
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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