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的眼底浮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怨怼,像是积了许久的不满,却不敢表露。
他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沈砚辞,嘴唇翕动几下,似想说什么,终究没能发出一个音节,只是攥紧拳头。
如此明显的情绪外露,苏慕昭一眼便知,沈千山不仅认识沈砚辞,两人关系还绝不简单。
心又一沉,苏慕昭随即转头看向另一侧的唐紫烟与圆慧大师。
这一看,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方才还与她并肩而立、神色凝重的唐紫烟,以及始终垂眸捻珠、神色淡然的圆慧大师,竟已齐齐退后半步,对着缓步走来的沈砚辞躬身行礼,姿态恭敬无可挑剔。
“唐门唐紫烟,见过沈大人。”
唐紫烟声音清脆,却没了往日灵动,带着毫不掩饰的恭敬。
“贫僧圆慧,参见沈大人。”
圆慧大师双手合十,垂首低眉,声音沉稳,语气中的恭敬与唐紫烟如出一辙,连平日里捻动的念珠都停了下来。
沈大人……
苏慕昭只觉这三个字刺得耳膜发疼。
她曾猜过沈砚辞是隐秘江湖组织首领、手眼通天的富商巨贾,甚至前朝遗留宗室子弟,
却唯独没将他和“官”字联系得如此紧密,
更未料到他的官职竟能让唐门子弟、佛门高僧这般恭敬行礼。
原来他前几日并未说谎,的确是官府之人。
只是,他这“官”的份量,恐怕远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绝非普通“巡案司主事”能比。
就在这时,码头上那群围着沈千山等人、面色焦头烂额、正要强行将他们带走的官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手中动作停在半空,面面相觑。
为首的差役头目本就因水鬼案迟迟未破心烦意乱,见有人突然现身搅局,还让唐紫烟与圆慧大师这般恭敬行礼,心头顿时起火,张口便要厉声呵斥,喝问对方身份,竟敢妨碍官府办案。
可当他顺着唐紫烟与圆慧大师的目光,看清行礼对象是沈砚辞时,那句到了嘴边的呵斥又硬生生咽回去,喉咙滚动一下,神色瞬间变得迟疑。
他上下打量沈砚辞:
一身素色锦袍,无官服在身,无衙役仪仗随行,更无令牌信物出示,偏偏周身气度沉凝如山,站在那里便自成一片天地。
他眼神淡淡扫过之处,方才喧闹不止的人群都自觉安静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绝非寻常人物。
差役头目心中打鼓,额角渗出细密冷汗,正犹豫如何上前盘问——
既不敢怠慢,又不敢贸然行礼,生怕认错人丢了官府颜面。
未等他拿定主意,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更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甲胄碰撞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听这动静,人数不少,步伐整齐,分明是城中卫所的其余官兵到了。
“何人在此喧哗!”
紧随而至的官府众人刚踏入楼内,正待厉声呵斥,看清负手立于门边的那道玄色身影时,脸上那股官僚的威严瞬间化为惊愕与恭敬。
为首的府衙班头连忙抢上几步,躬身行礼,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沈……沈大人!”
“卑职参见沈大人!”
“您……您怎么会在此处?”
沈砚辞并未理会他的问询。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径直落在苏慕昭的身上。
那眼神极具侵略性,仿佛能穿透她平静无波的伪装,窥见她心底最深的盘算。
仅仅一瞬,他又将目光缓缓移开,淡漠地扫过噤若寒蝉的官差和那两个瘫软在地的泼皮,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四人犯的事,由镇抚司接手。”
他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众人心上,
“你们,可以回去了。”
府衙班头闻言,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镇抚司!
那可是天子亲卫,专司监察缉捕,行事从不需向三法司交代。
他们查的案子,无一不是牵连甚广的泼天大案。
眼前这看似寻常的……口角,竟惊动了这位活阎王亲临?
他们不敢多问,更不敢多想,只连声应是,带着手下的人如蒙大赦般,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转眼间,便只剩下对峙的几人。
苏慕昭心中警铃大作。
她清楚,在这位权倾朝野的镇抚司指挥使面前,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可笑。
她缓缓压下心头的波澜,敛去眼底的锋芒,正准备换上一副柔弱无辜的姿态,与他虚与委蛇,探探他真正的来意……
“砰——!”
一声巨响,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更为粗暴地撞开。
众人惊愕回头,只见一个身着官袍却衣衫不整的男人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他发冠歪斜,气喘吁吁,脸上满是惊惶与愤怒。
待看清来人面容,苏慕昭的瞳孔骤然一缩。
来者……竟是负责漕运的王监漕!
还不等任何人开口,王监漕已是双目赤红,手指颤抖地直直指向苏慕昭,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
“沈大人!您要找的‘硕鼠’就在这里!”
“就是她!”
“就是这个秦时安,她勾结匪类,监守自盗,我们在西山码头丢失的那三千石官粮,就是被她偷运出城的!”
王监漕那尖利刺耳的指控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慕昭的心头。
她脑中忽然嗡的一声,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想从众人的表情里寻找到一丝荒谬或不信。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一双双淬了冰的眼睛。
无论是沈千山那毫不掩饰的审视,还是其他几名衙役脸上露骨的警惕,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将她这个局外人牢牢网罗其中,打上了“嫌犯”的烙印。
他们……
竟然真的信了?
这个念头在苏慕昭的视角中听起来是如此的荒谬,以至于她现在还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让她四肢百骸都泛起冰冷的僵硬。
她分明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三千石官粮,什么西山码头,这些词汇对她而言,比刚才那个叫杨猛的凶徒还要莫名其妙,还要陌生。
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告诉她,她真的干过这样的事?
不等苏慕昭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理出半点头绪,组织起哪怕一句辩解之词,她身侧的沈千山已经抢先一步,冷淡的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接上了王监漕的话头:
“秦姑娘,”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在砸向苏慕昭已然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我们初见时,只当你是个性格爽朗、不拘小节的江湖女子。”
“现在看来,这份外向,或许只是为了更好地掩饰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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